话音落，慕丞相忽然收起了慈爱的嘴脸，陡然话风一转，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南无双略显闪烁的眼睛，
“方才公主说国书损毁，老臣斗胆一问，如此关乎国运、割裂疆土之重大承诺，贵国陛下御笔亲书的国书即已损毁，如何补救？”
南无双：“父皇答应我给我这些嫁妆的，就算损毁国书损毁，那也是不容更改的……想来，数日后，新的国书便会与贺婚的使臣一起到达东璃。”
慕丞相却不再理会南无双的辩解。
他声音陡然拔高一丝，带着一朝相国的威严，郑重言道：
“此非儿戏！非是寻常嫁妆田产！此乃裂土封疆，关乎千万黎民生计、两国边境百年安宁之基石！若无白纸黑字、加盖玉玺、经由两国重臣勘验无误的国书为凭……”
“公主殿下，恕老臣直言，此等空口许诺，纵使殿下真心实意……”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然则，它日若有反复，或是贵国朝中重臣、甚至……贵国陛下不予承认……”
“则今日我东璃若据此应允婚事，他日岂非成了天下笑柄？不仅太子妃位蒙尘，更将陷两国邦交于不义，甚至……埋下兵戈相见的祸根！”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
“公主殿下，您一片赤诚之心，难道愿意看到因一时‘国书损毁’，手续缺失而种下如此恶果吗？这岂是真心求好、永结同心的态度？”
“再者！”
慕丞相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太子和皇帝，最终落回公主身上。
“太子妃，乃未来国母。其位之重，在于母仪天下，德泽苍生；在于辅佐君上，安定社稷；在于其德行、心胸、格局，皆须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万民敬仰之楷模！”
“此位，岂能用城池矿脉‘换取’？若以此等‘交易’方式入主东宫……”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未来的国母？如何看待这场联姻？是真心相爱、两情相悦，还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公主殿下您又该如何自处？如何赢得我东璃臣民发自内心的敬重？”
慕老狐狸，可谓诛心了，简直就是明示对方这太子妃的位置，是用利益换来的，得不到太子的真心，也得不到百姓的真心相待，妃位不稳。
“公主殿下天资聪颖，气度非凡，老臣深信您所求者，绝非仅仅一个虚名之位，而是能与太子殿下心意相通、琴瑟和鸣的良缘。”
他话锋再次一转，变得恳切务实。
“为两国邦交长远计，为公主殿下清誉与未来幸福计，老臣斗胆进言：不若暂缓正妃之议。殿下既心系太子，又带来如此‘厚意’，我东璃岂能辜负？”
“陛下，太子殿下！”
他转向御座和太子，躬身道：
“不若先以贵宾之礼迎公主殿下暂居东宫，册封为‘庶妃’，享尽尊荣。如此，一则全了公主心意与两国情谊，二则殿下可朝夕与太子相处，情意自生。三则……”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南无双：
“待贵国正式国书送达，列明矿脉城池之具体方位、交割细则，经两国勘验无误，昭告天下，彰显诚意与邦交之固后……”
呵呵，这之后，定然是没有之后的，只是慕老狐狸的大饼依旧画的诱人：
“彼时，再议正妃之位，岂不水到渠成，名正言顺，天下归心？”
“公主殿下既能得偿所愿伴在太子身侧，又能以‘重信守诺’之姿赢得我东璃举国敬仰，这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利国利民利殿下啊！”
慕丞相说完，深深一揖，姿态恭谨无比，仿佛句句肺腑，全然为国为民为公主着想。
老皇帝听得的也是频频点头。
只是在他这一番言论后，那原本太子妃之位，骤然便成了太子庶妃。
慕远彬这番连削带打、步步为营的作为，落在明眼人心中，难免有几分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意味。
毕竟，他针对的是一位孤身远嫁、此刻在金銮殿上略显势单力薄的异国公主。
况且，明眼人也明白，这位公主能公然说出这话，定然不虚，只是如今欠缺了至关重要的国书，程序上出现了纰漏而已。
然而，欺了便欺了，那又如何？
想动他慕远彬掌上明珠的奶酪，莫说一个公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豁出这张老脸去撕掳一番！
她心中冷嗤：你有个当皇帝的爹撑腰，嫁妆丰厚了不起么？
哼！咱家闺女的爹，也是这东璃执掌中枢的丞相！
自从他从儿子口中，旁敲侧击出女儿嫁入东宫后的真正处境与那份深藏心底的执念，这颗为父的心便再未平静。
他早已在暗中布局，不动声色地为女儿的未来慢慢筹谋。
今日金銮殿上，老皇帝那点心思，想借他慕远彬之口，将这外邦公主捧上后位，堵住悠悠众口，他岂会看不穿？
想让他做那块垫脚石，去硌自己亲生女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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