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拾花集”的缕缕冷香犹在鼻端,慕卿璃执起玉箸,唇边掠过一丝极淡、意味不明的弧度。
眼前的珍馐,是恩宠,亦是烈火。
而选秀的鼓点,已在宫墙之外隐隐敲响。
东宫后院,曾几何时仅有太子妃宋昭华一人时,如明月独悬,不知碎了多少世家贵女的攀龙美梦。
如今,慕卿璃这轮新月的升起,却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瞬间点燃了无数暗藏的心思。
那些沉寂的、观望的家族,但凡有待字闺中的娇女,无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这东宫,心思活络起来。
恰在此时,总管太监福禄星夜出宫、亲赴“如意楼”抢购“拾花集”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便成了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连坊间巷尾的升斗小民,都津津乐道于太子殿下为博美人一笑,如何挥金如土、如何令大总管折腰奔波。
这般沸沸扬扬的市井传闻,又岂会漏过瑶光殿那扇紧闭的宫门?
“啪嚓——!”
一只上好的粉彩珐琅盏狠狠砸在金砖地上,碎裂的瓷片裹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几乎倒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殿内伺候的宫人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拾花集”……好一个费尽心思,为博美人一笑的“拾花集”!
就在这满殿死寂、空气凝滞之时,殿门外,响起了福禄那刻意拔高、带着恭谨的通报声。
瑶光殿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福禄躬身垂首,碎步趋入,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子殿下听闻娘娘昨日受了惊吓,万分疼惜,特命奴才前来传话:
请娘娘务必安心,好生将养身子,切勿再为琐务劳心费神。至于东宫的一应事务……”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
“殿下思虑再三,想着让慕侧妃暂且从旁协助打理,也好让娘娘您能心无旁骛,早日康复。”
宋昭华僵坐在榻上,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那冰水又瞬间化为尖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窝。
疼惜?
太子的“疼惜”二字,此刻听来,何其讽刺!
太子殿下口中的“疼惜”,当真是字字诛心!
他“疼惜”那新入宫的侧妃慕卿璃,便是如此大费周章——遣心腹熬干心神、耗尽人情,只为捧回那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拾花集”,极尽宠爱之能事。
而他“疼惜”自己这个结发正妃,便是如此轻描淡写——一句“好生将养”,便将她执掌东宫多年、象征着正室尊严与权力的宫务之权,“分”给了那个才入宫不久的女人!
没有金册金宝,万福如意也给了慕卿璃,如今连这宫物也要“分”给慕卿璃,这是要废了她这个太子妃吗?
呵……好一个“疼惜”!
左右只要太子殿下开了金口,道一声“疼惜”,无论对象是谁,最终得益的,兜兜转转,竟都是那位住在萦华殿的侧妃娘娘!
这“疼惜”,于她宋昭华,是剜心剔骨的刀;
于慕卿璃,却是步步登高的青云梯!
福禄的身影刚消失在朱门外檐廊的阴影里,萦华殿姜嬷嬷那身鸦青宫装便又杵在了瑶光殿阶前。
今日恰是玉馨被太子妃从浣衣局那腌臜泥潭里重新捞出来,将养数日后头一回当值。
瑶光殿那扇沉重的朱漆宫门无声地滑开寸许。
玉馨如一尊泥塑木雕,垂眸敛息侍立于门扉投下的阴影里,晦暗的天光勾勒出她恭谨却僵直的轮廓。
门外,姜嬷嬷求见的通传声穿透沉寂,字字清晰,却只落进她眼观鼻、鼻观心的死水微澜之中。
“太子妃娘娘需静养,一律不见。”
玉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清晰地送了出去,将姜嬷嬷挡在了殿门之外。
待那脚步声远去,殿内重归寂静。
玉馨这才趋前,面上恭敬依旧,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娘娘,慕侧妃那边……递了话过来。”
她略一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宋昭华紧绷的侧脸:
“说是,请您将太子殿下赐下的那株石榴玉石树,送去萦华殿。”
她复又絮絮叨叨,将慕卿璃那边传来的话,添油加醋地渲染开来,语速又快又急,字字句句都像带着倒刺的小钩,刮蹭着宋昭华本就紧绷的神经。
那话语的嘈杂,竟引得宋昭华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也跟着隐隐抽痛起来,一丝腥甜的气息似乎又弥漫在口鼻之间。
“够了——!”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殿内的空气,仿佛受伤野兽的哀鸣。
宋昭华猛地抬起头,珠钗散乱,眼中布满了绝望的红血丝,死死盯着虚空。
“贱人!她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为何……为何还要步步紧逼,不肯给本宫留一丝活路?!”
她双手死死攥住身下光滑冰凉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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