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窥伺的众人,自然无从知晓宋昭华今日缘何一反常态,对慕卿璃如此步步紧逼、锋芒毕露。
——此乃她精心设下的杀局。
她深知慕卿璃两处致命软肋:
其一,对那春日柳絮过敏,沾之则肌肤红肿难消;
其二,出身相府,性子里揉杂着世家贵女特有的清高与娇弱,将一身冰肌玉骨与颜面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
她算准了,在这柳絮纷飞的牡丹园中,若想尽快脱身,慕卿璃别无选择,唯有当众俯下身去,亲手拾起那散落尘埃的裙裾——
此等行径,于寻常人或许无碍,然于一个视风骨如命的贵女而言,不啻为奇耻大辱,形同婢仆!
而这漫天飞舞的柳絮,绝非寻常之物。她早已命人在其中掺入的“好东西”。
于常人无碍,但对柳絮过敏者而言,只消肌肤沾染分毫,顷刻间便会红肿溃烂,痛痒难当,足以毁却那玉雪之姿。
试想:一个素来以容色才情傲视群芳、视颜面重逾性命的高门贵女,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行那低贱之事,素手染尘;
紧接着,又因这染尘之手触碰了毒絮,落得个容颜尽毁、面目可怖的下场……
如此双重折辱之下,她慕卿璃,还有何面目见人?
只怕连踏出房门的勇气,都将荡然无存! 宋昭华心底掠过一丝蚀骨的快意。
今日,她便是要将慕卿璃引以为傲的风骨与颜面,连同那身清高皮囊,一并狠狠碾作尘泥!让她永堕深渊,再也抬不起那颗高傲的头颅。
——这滋味,远比前世构陷她与侍卫私通,更令她……大快人心!
福禄心中疑虑重重,此刻却也无暇深究。
他眼下唯有一个念头:速速了结这烫手的差事,远离这剑拔弩张之地!
太子妃方才那一番做派,已是将这位侧妃娘娘得罪狠了。
更要命的是,如今已知晓,这位主儿竟是麒麟才子齐毓公子捧在心尖上的小师妹!倘若太子妃今日的折辱当真惹恼了那位深不可测的齐公子,迁怒下来,自己这办差不利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擦了擦汗,福禄心中发苦。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在此提心吊胆,不如快刀斩乱麻!
“回太子妃娘娘,” 福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忐忑,“奴才……奴才奉太子殿下口谕……”
话音未落,他躬身行礼的姿态倏然一转,竟是朝着下首那位面色霜白的慕卿璃深深拜下,声音陡然清晰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恭谨。
“奴才奉太子殿下令,即刻护送侧妃娘娘回萦华殿安歇。殿下有旨,万望娘娘珍重玉体,切莫沾染这漫天飞絮,以免引动敏症,伤及贵体!”
死一般的沉默在福禄的话音落下后蔓延。
太子妃那枯瘦的肩背,原本微佝偻着,此刻却倏然绷紧,挺直了几分。她一双眸子,淬火般灼烫,死死钉在慕卿璃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慕卿璃对柳絮过敏这一事情,太子是如何知晓的?
更令她心口窒闷的是,今日,太子竟还为此等微末小事悬心,特意遣了福禄前来护佑?
难道……那“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俗语,竟真在他们之间应验了?
难道此前种种冷落疏离,竟全是她一人……想岔了?
还是说这二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慕卿璃。
远山黛眉,不描而黑,眸若秋水,冷冷皎皎,在配上那自若又清澈的眼神,真是既娇又怯,既柔又媚,而那纤细的腰肢,傲人的丰盈,更衬的她体态风流,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之气。
真是一副天生的狐狸精模样。
前世,望见慕卿璃那张清绝容颜时,她便知晓,此女必是此生心腹大患。
重活一世,自她踏入东宫那日起,便将太子的一颗心牢牢攥在掌心。温言软语,柔情蜜意,点滴浸润,早已胜过前生。
前两日,她故意将慕卿璃晾在殿门外足足一个时辰。暮春的日头下,那娇俏的人儿险些晕厥。事后太子得知,也不过是凤眸微垂,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扳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纵容:“身子骨如此娇弱?那便禁足两日,好生将养着罢。”
桩桩件件,他护着的始终是她。
纵使这一世轨迹与前世略有偏差,那份恩宠却更甚往昔。
这东宫之中,她已确信,太子的心,终究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今日……福禄那老奴,竟敢堂而皇之地拂了她的颜面,偏帮慕卿璃,生生让她尝到了难堪的滋味!
心中的怒意不可遏制的汹涌而出,脸上的笑容撕裂,表情变的凶狠。
看的周边的人心中都是胆颤,太子妃入宫两载,虽也会责罚下人,但是惯常都是一副菩萨面孔,从未见过今日这般的凶狠狰狞。
“狗奴才,”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殿下岂会说出这等话来!”
福禄闻言,心底那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沉落。他脸上那仿佛焊上去的和善笑容陡然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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