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几日。
李承乾偶尔得闲,也会踱步过去听听。
可每次他一出现,原本还算活跃的气氛便瞬间凝滞。
魏征那平日里喷天喷地的利嘴。
在对上李承乾时,总显得有些拘谨和放不开。
讲解也变得一板一眼,生怕出错。
小兕子更是眨巴着大眼睛。
看看严肃的大哥,再看看板着脸的魏师。
大气都不敢喘,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李承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不自在。
便也就不再去叨扰。
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
三日后。
午后,他又一次踱到窗外。
正欲推门,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只听魏征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激动。
甚至有些慷慨激昂。
“……公主殿下请看,昔日玄武门之变后,陛下初登大宝,欲效仿秦皇汉武,大兴宫室,劳民伤财!”
“彼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一人,敢冒天威,于太极殿上,力陈其弊!
陛下初践祚,当以俭德示天下,岂可效亡隋之奢靡?’并直谏曰:‘若陛下执意如此,恐失天下民心!’
其言铮铮,掷地有声!
陛下震怒,几欲杀之!
然此人不惧,昂首再谏:‘臣死不足惜,唯恐陛下失德于天下!’
终使陛下幡然醒悟,收回成命!公主可知,此等风骨,何人所有?”
小兕子显然被魏征的情绪感染。
声音里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紧张。
小兕子急忙问道:“是谁呀?”
“正是老臣!”
魏征的声音陡然拔高,“彼时老臣官阶不高,然为社稷黎民,何惜此头?直言敢谏,乃人臣本分!此乃其一!”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光讲自己的事迹还不够,又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公主殿下。”
魏征眼睛放光,继续道,“你可知昔日太子殿下行至御书房……”
半晌后。
“……请陛下称太子!”
魏征添油加醋的讲述才算结束。
小兕子立即惊喜连连道:“哇!大锅好厉害!”
李承乾站在窗外,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满头黑线。
他扶住窗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你个魏征!
让你给小兕子启蒙,树立三观,你树立的就是这个?
合着你所谓的典故和治国道理,素材库主要来源就两个?
一个是你自己当年如何怼李世民。
另一个就是我李承乾如何怼李世民?
你这哪里是启蒙?
分明是在培养新一代的喷子预备役!
尤其那句“请陛下称太子”,这能是随便教给一个六岁孩子听的?
还振聋发聩?
李承乾几乎能想象小兕子懵懵懂懂记住这句话。
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场合对着她那阿耶脱口而出的情景……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完了完了……”
李承乾捂着脸,“小兕子在东宫算是学不到什么好了!这魏征教的都是些什么屠龙技!”
里面的魏征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李承乾如何智计无双,言辞犀利如何维护正道。
李承乾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冲进去打断这毁人不倦的课程。
李承乾果断转身,立即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去,把歌舞团叫来。”
他招了招手,对侍立一旁的内侍道,“孤需要静静。”
他现在急需丝竹管弦曼妙舞姿来洗洗耳朵。
安抚一下受到严重冲击的心灵。
很快。
李承乾卧房。
乐声悠扬,舞袖翩翩。
李承乾靠在软榻上,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景象。
努力把“请陛下称太子”这句话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他深深觉得,把小兕子交给魏征,可能是自己近期做过的最冒险的决定之一。
……
与此同时。
都庭驿。
人流如织。
作为连接东西两市商旅往来最为频繁的交通枢纽。
都庭驿周边的街巷永远充满了喧嚣。
吆喝声、马蹄声、驼铃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
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里。
刘季合和王二狗的身影显得格外鬼祟。
他们没有像寻常商贩那样支个摊子大声叫卖。
而是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怀里鼓鼓囊囊的。
两人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好像衣服里装的是盗板光碟一样。
“这位郎君,留步留步!”
王二狗眼尖。
立即看到一个穿着绸衫看起来像是外地客商模样的中年人经过。
王二狗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凑了上去。
“一看您就是识货的行家!”
王二狗声音压得极低,“刚从西域弄来的稀罕物,上等的雪晶糖,要不要瞧瞧?比那胡商带来的石蜜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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