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巧合。
这里……就是陈三皮当年没能送达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后退几步,助跑,猛地蹬上墙边的废弃水泥块,双手扒住二楼一扇破损的窗沿,冒险翻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食堂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桌椅倾颓,锅碗的碎片随处可见,灶台上积着厚厚的尘埃,仿佛一层灰色的雪。
唯独在整个食堂的正中央,一口巨大的老式铁锅,依旧干净如洗,锅盖擦得锃亮,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精心保养。
鬼使神差地,林小满走到那口大锅前。
他打开保温箱,里面并没有订单要求的餐品,只有他自己为了应付长夜而准备的一份炒饭和一瓶水。
他沉默地将饭盒打开,放在了光洁的锅盖上,然后拧开瓶盖,将水倒在一旁。
他学着记忆里陈三皮的样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食堂,低声问道:“是这里吗?”
没有回应。
但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小满胸口猛地一闷,仿佛有十几颗心脏同时在他的肋骨内壁疯狂撞击,或快或慢,或强或弱,节奏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共鸣。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口袋里的手机滑了出来,屏幕亮着——不知何时,录音笔功能竟自动开启了。
屏幕上,声波的轨迹剧烈起伏,记录下的却不是外界的任何声音,而是一段不属于他的,狂乱的心跳声。
他死死盯着那段声波图,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安宁局曾经公布过一份档案,关于十二名在不同年代、不同地点失联的骑手。
档案的附件里,就有他们失联前,穿戴设备记录下的最后一段心电图数据。
那些数据,杂乱,无序,曾被专家判定为设备故障。
可现在,林小small满看着手机上那段心跳的录音波形,它竟然与档案里那十二份心电图的数据……完全吻合!
他猛然醒悟。
用你的声音……敲三下。
原来,“声音”指的不是敲击声,不是言语,而是生命最本源的律动——心跳!
这些逝去的亡魂早已无法言语,他们被困在这里,唯一能传递出的信号,就是他们生命最后残留的频率。
林小满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悲悯和明悟。
他捡起手机,毫不犹豫地将它贴在了身前那口冰冷的铁锅锅底。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混杂着十二种死亡节律的心跳录音,通过铁锅的共振,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死寂的食堂里回荡。
同时,他将自己的手掌按在胸口,感受着自己那颗鲜活、有力的心脏,正试图与那段录音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
三分钟。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三分钟后,手机屏幕上所有杂乱的波形骤然消失,屏幕一闪,浮现出两个绿色的大字。
【签收成功】
林小满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而就在那一刻,整座食堂里积了数十年的灰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无风自动地升腾起来,在半空中缓缓汇聚、旋转,最终拼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转瞬即逝。
“你听得到,就是家人。”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拆迁工人抵达现场时,惊讶地发现,红旗食堂那面本该被推倒的外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崭新的涂鸦:一个穿着蓝色骑手服的背影,正骑着电瓶车远去,而在他身后,跟着十二道淡淡的光影,每一道光影的手中,都握着一双若有若无的筷子。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南方水乡小城,司空玥在一本古朴的线装书上,用朱砂小楷写下了新的一页。
书名:《修缺录》。
她写道:“禁睡时代,虚无吞噬记忆,规则成为新的神只。但我今日记录一事:签收码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或代码,而是当一个凡人,愿意为一个陌生的亡魂停下脚步时,他自己胸腔里,那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一下震动。”
写完,她放下笔,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天空阴沉下来,一种潮湿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微风吹入室内,拂动着书页。
而在遥远的北方,已经成为一个行走传说的陈三皮,正站在一片广袤的荒原上。
他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风停了,雪寂了,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可他却“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自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却在今天才第一次被赋予了意义的节律。
那不是心跳,也不是雨声,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哭泣,一种从大地深处传来的、亿万灵魂汇聚而成的叹息,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固执与委屈,仿佛无数只看不见的小拳头,正轻轻地、持续不断地,敲打着这个被遗忘世界的屋顶。
世界,似乎在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学会了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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