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尽头的黑暗里,陈三皮回望了一眼那彻底陷入死寂的茶馆,转身没入无尽的夜色。
夜色是最好的伤药,也是最毒的鸩酒。
它能掩盖伤口,也能滋养潜伏的恶意。
陈三皮没有跑远。
他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孤狼,在老街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穿梭,最终潜入了忘川居对面一栋废弃阁楼的顶层。
这里曾是某个画家的工作室,破碎的窗户正对着茶馆大门,成了绝佳的观察哨。
两天过去了。
这两天里,陈三皮几乎没有合眼。
疲惫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不敢睡。
每一次闭上眼,母亲那张沉睡的面容就会浮现,与沉香姑那句“有人偷了她的梦根”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他的心脏。
他靠着从便利店废墟里翻出的过期冷面和瓶装水维生,大部分时间都趴在画架后,举着一副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忘川居变得很奇怪。
白日里,它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毫无生气。
可一旦夜幕降临,应急灯投下惨白光柱,堂内的烛火便会自行点燃。
但不再是七根,而是九十九根,密密麻麻,像一片坟地里长出的鬼火。
第三日黄昏,最后的霞光被地平线吞噬,城市彻底陷入黑暗。
陈三皮拧开最后一瓶水,灌了一大口,再次将眼睛凑到望远镜前。
烛火亮了。
但这一次,九十九根烛火的焰苗不再是静止的,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韵律,呈逆时针方向缓缓旋转。
那速度很慢,却带着一种颠倒乾坤、逆转法则的邪异感,仿佛一个正在拧紧发条的末日时钟。
他的镜头缓缓移动,锁定了堂内一个裹着层层布条的身影——青面客。
他正坐在茶馆的正中央,代替了言三更的位置。
他的动作僵硬而机械,抬起手,从自己脸上撕下了第六层陈旧的麻布。
布条下不是血肉,而是一张皱巴巴、仿佛风干橘皮的脸。
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指甲深深嵌入那张脸的边缘,用力一撕!
滋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撕裂声,透过望远镜的聚焦,仿佛在陈三皮耳边响起。
第七层面皮被撕了下来,像一张废弃的人皮面具,飘落在地。
面皮之下,是一张全新的脸。一张苍白、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
那张脸,与言三更有着七分相似!
陈三皮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这根本不是什么青面客,这是言三更制造的“容器”,一个用来承载和销毁记忆的活祭品!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片暗黄色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爆开一片猩红的血光!
【紧急警告:高浓度“言灵”场域正在收束!
“言灵牢笼”即将于一小时内彻底闭合,闭合范围将覆盖整条槐荫老街!】
【警告:一旦牢笼闭合,区域内所有意识体将被强制抽取,作为“反转仪式”的最终祭品!】
【警告:检测到与“幽冥食录”同源的“星核”碎片正在被激活,对方意图召唤“反神器”——“万言录”,对宿主进行位阶压制与最终抹杀!】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陈三皮脑中串联成一条死亡锁链。
百物语,百人祭!
言三更根本不是要讲一百个故事,他是要收集九十九个沾染了真实情绪与精神烙印的故事,再用自己的第一百年个故事作为钥匙,将这整条街的人、鬼、神、怪,连同自己,全部献祭!
他要用这股庞大的精神能量,强行催生出那件能够对抗“幽冥食录”的反神器!
陈三皮浑身冰凉。
他自己,就是那第九十个“故事”,是启动仪式的关键一环。
现在,他逃无可逃。
要么坐以待毙,被这巨大的牢笼碾碎成虚无;要么,就只能冲进那最危险的旋涡中心,寻找一线生机!
他咬碎了后槽牙,脸上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抓起身边一块破砖,狠狠砸在自己的左臂上,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接着,他撕开外卖服,用混着尘土的砖灰抹在脸上、身上,把那件干净的蓝色布衫弄得比之前那件风衣还要肮脏狼狈。
做完这一切,他从阁楼一跃而下,落地时故意扭伤了脚踝,一瘸一拐,却又用尽全力地冲向那扇门。
“砰!”
忘川居的木门被他用身体狠狠撞开。
陈三皮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门槛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喘息着,仿佛一条被追杀到绝路的野狗。
“我……我扛不住了……”他抬起头,布满灰污的脸上,双眼因痛苦和恐惧而显得格外明亮,“别……别念了……我告诉你们真相!”
堂内,逆时针旋转的烛火陡然一滞。
所有存在的目光,包括言三更、沉香姑、花娘子,以及那个刚刚撕下脸皮的青面客,都聚焦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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