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阿娟的窗口,如同最精密的标尺,一寸寸丈量着这座被无形瘟疫笼罩的城中村。
三天。
整整三天,陈三皮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壁虎,将自己完全融入了天台的钢筋水泥与杂物堆砌的阴影里。
白天,他是那个奔波在城市脉络中的外卖员,夜晚,他则化身为这座城中村最沉默的观察者。
这片区域,正成为一个巨大的、以情感为培养基的温床。
而他,就是那个唯一能看见真菌蔓延的园丁。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阿娟的杂货店。
规律很快浮现,冰冷而精准,如同死神的秒表。
每晚十一点十三分,分秒不差,杂货店临街货架的第三层,那一排封装完好的“儿童成长牛奶”,总会有一箱发生异动。
没有外力,没有声响,其中一瓶牛奶会自行向外平移半寸,紧接着,塑料瓶身上会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极寒的冰库中刚刚取出。
这细微的变化,在“视灵之瞳”下被无限放大。
那不是霜,而是一种由极度阴寒的执念凝结成的能量外壳。
第四天午夜,阿娟拉下卷帘门,店里的灯光熄灭,疲惫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
世界重归寂静。
陈三皮从天台的阴影中滑下,身形如猫,悄无声息地落在杂货店后巷。
他从外卖箱的夹层里摸出一根细铁丝,几秒钟后,后门的旧锁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他闪身而入,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零食和尘埃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市井气味。
但在他眼中,这份安心之下,一股若有若无的灰色雾气正从货架的角落丝丝缕缕地升腾,汇向同一个源头。
他没有直接走向那排牛奶,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他从药店买来的朱砂,又混入了一些粗盐粒。
他屏住呼吸,将这些粉末均匀、轻柔地洒在货架第三层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一个不完整的包围圈。
做完这一切,他退到收银台后的阴影里,静静等待。
十一点十三分。
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了进去。
那瓶儿童牛奶,再次准时地动了。
就在它瓶身结霜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瘦小的身影在货架前凭空浮现。
那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她的身体虚幻不实,仿佛一团随时会散开的雾气。
她伸出同样半透明的小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抓向那箱牛奶。
“滋啦——”
一声刺耳的灼响。
小女孩的手指触碰到了陈三皮洒下的盐朱粉,仿佛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虚影剧烈地扭曲起来,随即“砰”地一声化作一缕青烟,遁入墙角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陈三皮没有追,他缓缓走到货架前,发动了“聆音”能力。
指尖轻轻搭在那瓶残留着冰冷触感的牛奶上。
瞬间,一个微弱、悲伤、充满了委屈的童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被水浸泡过的录音带,断断续续。
“妈妈……我想喝你煮的奶……好烫的……那天……你说忙……我没等到……”
陈三皮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什么外来的恶鬼,这是阿娟那个因意外夭折的女儿,留存在世间的“执念残影”。
正是因为阿娟心中那份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与深入骨髓的母爱,让这道残影迟迟不散,反而被“梦噬”当成了天然的坐标和寄生媒介,一个持续散发着“痛苦养料”的信号塔。
他默默收回手,从外卖服的内袋里,翻出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旧药盒。
这是他母亲从老家寄来的胃药,而在药盒的纸板夹层里,藏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泛黄符纸。
那是几年前,老家一个云游的老道士见他印堂发黑,硬塞给他的,说能镇压心魔,保一丝魂魄安宁。
当时只当是骗钱的把戏,没想到如今竟成了救命稻草。
“镇魂帖”。
他将符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贴在了牛奶箱的内侧。
随后,他从货架上另取了一瓶全新的牛奶,用指甲划破指尖,挤了三滴殷红的血珠滴入其中,轻轻摇匀,再放回了原先那个瓶子的位置。
他的血,融合了“幽冥食录”的力量,对于灵体而言,既是大补之物,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做好这一切,他再次退回黑暗。
午夜,钟声敲响。
那道瘦小虚弱的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她似乎更加虚幻了。
她绕开了那些盐珠粉,径直飘向陈三皮换过的那瓶牛奶,毫不犹豫地将小脸贴了上去,做出啜饮的动作。
这一次,她没有消失。
几秒后,小女孩的残影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然望向了陈三皮藏身的方向,用依旧稚嫩但清晰了许多的声音,轻声道:“叔叔,你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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