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上阳宫的重重殿宇晕染成一幅寂静的水墨画。
陆羽回到自己的内书房,上官婉儿离去时带起的淡淡馨香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他没有点亮更多的灯,只留着案前那一盏,静静地坐着,任由自己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长,投射在背后的书架上。
太平公主的邀请,是一柄淬了毒的蜜糖匕首,诱人,也致命。
上官婉儿的提醒,则像是一幅精准的地图,标明了毒蛇的巢穴与猛虎的领地。
四海通钱庄,武三思。
这个名字在陆羽的舌尖上无声地滚动,像是在品尝一道即将入口的佳肴。
他知道,对付武三思,不能像在天津桥上那样,大张旗鼓地当众发难。那是阳谋,用的是煌煌大势,借的是民心与法理。陛下可以容忍一次,绝不会容忍第二次。
对付这种盘根错节的经济毒瘤,必须用阴谋,用一把看不见的刀,在最黑暗的角落,精准地切断它最肥硕的血管,让它在不知不觉中失血而亡。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可靠的盟友,更需要……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宫城的东北方向。
那里,是东宫。
大周王朝名义上的储君,相王李旦的居所。
武氏外戚的膨胀,如同一棵疯长的巨树,其巨大的树冠不仅遮蔽了百姓的阳光,也必然会挤压另一棵本该是正统的树苗的生存空间。
这棵树苗,就是李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武氏的压迫,也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武氏的倒台。
陆羽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份关于东宫用度开销的陈旧卷宗,这是他整理机要文件时,顺手留下的。借着“帝师”的名头,去探望一下太子的课业,再正常不过。
……
翌日清晨,陆羽换上了一身七品官的常服,只带了一个小书童,便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来到了东宫。
与武三思那梁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喧嚣景象相比,东宫门口显得格外冷清。守门的卫士无精打采,看到陆羽的马车,也只是懒洋洋地上前盘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惯性的麻木。
验明正身,通报过后,陆羽才得以进入。
一入宫门,一股压抑而萧索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宫道两旁的树木似乎都疏于修剪,显得有些杂乱。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个个垂眉敛目,走路都贴着墙根,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种看得见的“失意”之中。
陆羽心中了然,这便是无声的欺压。一个储君的宫殿,被刻意地冷落至此,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正穿过一处庭院,迎面便撞见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容倨傲,穿着一身华贵的亲王常服,不是梁王武三思又是谁?
真是冤家路窄。
武三思身后跟着几个家奴,手里捧着几个锦盒,他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在中间,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刚从自家后院溜达出来。
“哟,这不是陆帝师吗?”武三思一眼就看到了陆羽,脚步一顿,那张倨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昨日在天津桥上丢的脸,他可还记着呢。
陆羽神色平静,对着他微微一拱手:“见过梁王殿下。”
“免了免了。”武三思夸张地摆了摆手,故意走上前来,与陆羽擦肩而过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陆帝师真是好大的雅兴,还知道来东宫转转。不像本王,是奉了太子殿下的‘美意’,来取几样‘赏赐’的。”
他刻意加重了“美意”和“赏赐”两个词的读音,语调中充满了炫耀与讥讽。
陆羽的眼角余光,瞥见武三思身后一个家奴捧着的锦盒,盒盖并未盖严,露出了一角洁白的宣纸,上面似乎是几行飘逸的书法。
“太子殿下真是慷慨。”陆羽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那是自然!”武三思仿佛被戳中了痒处,得意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知道本王喜欢王羲之的字,特意将他临摹了数月的一幅《兰亭序》赠予本王。唉,这等心意,本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脸上的得意却快要溢出来。
陆羽心中冷笑。
临摹数月的得意之作,会心甘情愿地“赠予”一个处处打压自己的政敌?这“赠予”的过程,怕是比用刀子割肉还要疼。
“陆帝师,你这把刀,是快。”武三思拍了拍陆羽的肩膀,眼神阴冷,“可你也得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光靠刀快就能得到的。比如,太子殿下的‘尊敬’。”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带着一众奴仆,扬长而去。
陆羽站在原地,看着他嚣张的背影,面沉如水。他缓缓抬眼,看向武三思的头顶。
【得偿所愿(红)】、【怨毒(深紫)】、【愚蠢(灰)】。
怨毒,是冲着自己的。愚蠢,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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