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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陆羽那句“把裴相国送上路”之后,被抽成了一片真空。
死寂,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郑元义那声“你疯了”的咆哮,余音尚在梁上盘旋,他本人却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死死地盯着陆羽,眼中翻涌着骇浪、怒火,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说中心事的惊惧。
门外的郑威,早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听到了什么?这个姓陆的,竟然在怂恿他爹,去谋害当朝宰相裴炎?这是他一个纨绔子弟的脑子,穷尽想象力也无法触及的疯狂领域。
“疯?”
陆羽笑了,在这几乎凝固的杀气中,他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理会郑元义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而是施施然地走到了那幅巨大的舆图前,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国公爷,您是沙场宿将,当知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他伸手指着舆图上大唐北境的轮廓,“两军对垒,最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自己的主帅,已经将你视作了填平沟壑的弃子。”
“一派胡言!”郑元义的声音嘶哑,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与裴相相交数十年,同属关陇一脉,情同手足,他岂会害我!”
“情同手足?”陆羽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抹悲悯,“国公爷,您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他缓步走回桌前,拿起那只空了的茶杯,放在指尖把玩。
“当今圣上体弱,天后临朝,权柄日重。裴相想要的是什么?是‘伊尹霍光’之名,是定策国本之功。他要的是一个绝对听话的朝堂,一个没有杂音的天下。”
“而你们呢?”陆羽的目光扫过书房里悬挂的弓弩甲胄,“你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关陇旧勋,就是这朝堂上最大的杂音。你们的资历,你们的根基,你们的兵马,都是他安稳坐在相位上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他要清查北境军资。这不是为了国库,是为了削掉你们的兵权。他要打压寒门,抬举世族,这不是为了平衡,是为了孤立天后,巩固他自己的基本盘。”
“至于你们的‘情同手足’……”陆羽轻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也敲在了郑元义的心上。
“在真正的权力面前,那点情谊,比这只茶杯,还要脆弱。”
郑元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可闻。
他不是蠢人。
陆羽说的这些,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不敢深思,不愿承认。裴炎是他们这群旧时代的老人,对抗那位日益强大的天后,最后的希望和依仗。如果连这面旗帜都倒了,或者说,这面旗帜从一开始就想将他们吞噬,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陆羽将他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头猛虎内心的堤坝,已经开始动摇。
“国公爷,您以为,您还有选择吗?”陆羽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魔鬼低语,“天后要用寒门新贵,取代你们这些旧勋。裴炎要用你们的脑袋,换他的青史留名。你们就像被夹在磨盘中间的豆子,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活路,”陆羽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就是在磨盘合拢之前,亲手打碎它!”
郑元义死死地盯着陆羽,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经历了震惊、愤怒、挣扎之后,终于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反驳。
他只是缓缓地坐回那张太师椅,整个人的气势都收敛了起来,像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进入了捕猎前的寂静。
“说吧。”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的条件,你的计划,还有,你能给老夫的保证。”
他没有问陆羽是谁,因为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羽代表着谁,以及,陆羽能带来什么。
成了。
陆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我的条件,刚才已经说了。”陆羽重新坐下,与郑元义平视,“第一,王勃,我要毫发无损地带走。第二,国公爷与我,结为盟友。”
“盟友?”郑元义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讥讽,“一个八品御史,也配与老夫谈‘盟友’二字?”
“官阶,只是件外袍而已。”陆羽浑不在意,“国公爷要看的,是袍子底下的人。而我,恰好是一个能为您在天后面前,递上投名状的人。”
“投名状?”
“没错。”陆羽点了点头,“裴炎的脑袋,就是您献给天后的投名状。有了这份大礼,别说区区军资亏空,便是您郑家再造一个国公府,也未必不可。”
这番话,充满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却最是动人。
郑元义的呼吸,又一次变得粗重。
“计划呢?”他追问道。
“计划很简单。”陆羽伸出两根手指,“分两步走。第一步,舆论。我要让裴炎党羽的丑闻,传遍长安的每一个角落,让他们声名扫地,让他们从道德的制高点上,摔进泥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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