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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什么,信你?”
王勃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锥子,刺破了陆羽营造出的所有宏大叙事,直指最核心的那个点。
信任。
在这座人人都戴着面具的长安城里,这是最稀缺,也最昂贵的东西。
念奴紧张地攥着衣角,她觉得自家大人刚才那番话,已经说得天衣无缝,可王勃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盆冷水,让气氛重新降至冰点。
陆羽却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丛半死不活的杂草前,负手而立,看着院墙上斑驳的青苔。
“王兄,你问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你信的,不该是我。”
陆羽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勃那张写满了警惕与挣扎的脸上。
“你该信的,是你自己的不甘心。”
王勃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甘心吗?”陆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甘心‘落霞与孤鹜齐飞’,最后却与恶犬争食?甘心‘天涯若比邻’,身边却无一个知己?甘心一身的屠龙之术,却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教几个蒙童朽木?”
他每问一句,王勃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残忍地割开了他用麻木和死寂包裹起来的伤口,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名为“傲骨”的东西。
“你不甘心。”陆羽没有等他回答,便替他说了出来,“你的诗文有多骄傲,你的内心就有多不甘。这股不甘,就是你枯井里最后的一口水,是你寒冬里最后的一点炭火。它让你没有在三年前的大狱里死去,让你没有在今日的羞辱中跪下。”
他走回石桌旁,重新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勃。
“而我,给你的,不是信任。”
“我给你的,是一个能让你这股不甘心,烧尽仇敌,燃亮前程的机会。”
这番话,没有一句是关于陆羽自己的,却句句都说到了王勃的心坎里。他不是在要求王勃信任自己,而是在唤醒王勃对自己的信任。
王勃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胸中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郁气,此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翻涌着。
陆羽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枚墨玉鱼符,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这一次,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那枚鱼符。
温润的墨玉,在灰暗的石桌上,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权力顶端的光泽。
王勃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枚鱼符上。
他当然认得。
直入内廷,面呈天后。
这东西,是整个大唐独一份的恩宠。
“这是我的底气。”陆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是我敢撕掉公主丝帕的底气,也是我,敢许你一个未来的底气。”
他没有解释这枚鱼符的来历,因为不需要。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雄辩的证明。
证明他身后站着谁,证明他所言非虚。
王勃看着那枚鱼符,又看了看陆羽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开始动摇。
疯子。
这个男人,是个有恃无恐的疯子。
而自己,似乎也快被他逼疯了。
“你想我……做什么?”王勃的声音,沙哑干涩,他发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中那块名为“认命”的巨石,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很简单。”陆羽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最擅长的事。”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郑威方才离去的方向。
“我要你,写一篇故事。”
“故事?”王勃一愣。
“对,故事。”陆羽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故事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长安恶犬行》。”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出身关陇豪门的郑公子。他仗势欺人,斗鸡走狗,不学无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牵着一条名叫‘追风’的恶犬,欺辱一位落魄的才子。”
陆羽每说一句,王勃的眼神就亮一分。
“故事的细节,不用我教你吧?比如,怎么把骨头丢在地上,怎么逼着才子与狗争食,怎么在理亏之后恼羞成怒,又怎么在家丁的簇拥下狼狈逃窜……”
陆羽笑吟吟地看着王勃,那笑容,像极了一只循循善诱的狐狸。
“我要你把这个故事,写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要让说书的先生,把它编成段子;要让教坊司的歌女,把它唱成曲子。我要让全长安的人,一提到‘郑公子’和‘恶犬’,脑子里浮现的,就是郑威那张脸。”
杀人,何须用刀。
用笔,诛心,才是文人最狠辣的报复。
王勃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郑威那张嚣张的脸,在全长安城的指指点点和嘲笑声中,变得扭曲、狰狞。
这不仅仅是报复。
这是一种艺术。
一种将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百倍奉还的、酣畅淋漓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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