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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武则天投在书架上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只。
她最后那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
“那本账册,你虽然烧了。可上面的名字,你……都记下了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羽,美目中满是紧张。这个问题,是陷阱,也是试探。答“记下了”,是居功,是显露野心,是告诉天后你手握利刃;答“没记下”,是愚钝,是自废武功,是表明你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莽夫。
无论怎么答,似乎都是错的。
陆羽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他当然记下了。
凭借系统赋予的“过目不忘”,那本黑账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款项,每一桩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像烙印一般,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能回忆起墨迹的浓淡,和纸张的霉斑。
但他不能这么说。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展露獠牙的唯一后果,就是被连牙带骨一起敲碎。
陆羽再次躬身,姿态比之前更加谦恭。
“回娘娘,臣不敢记。”
这四个字一出口,上官婉儿的瞳孔都为之一缩。
不敢记?这是何等愚蠢的回答!
武则天的凤目,果然微微眯了起来,那道锐利的锋芒,似乎又浓了几分,带着一丝失望,一丝审视。
“不敢?”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是,不敢。”陆羽抬起头,迎着那足以让百官胆寒的目光,神色却是一片坦然,“罪证已化为飞灰,臣不敢让那些污秽之名,再存于世间,哪怕是在臣的脑子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沉静而清澈。
“臣记住的,不是名字。”
武则天眉梢微挑,终于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兴趣:“那是什么?”
“是病灶。”陆羽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
“是大唐这副强健身躯上,一处处正在发炎、化脓的伤口。烧掉账册,如同庸医用烙铁烫去腐肉,虽能一时止血,却留下了丑陋的疤痕,更不知病根深浅。”
他看着武则天,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赤诚。
“臣记住的,是这些伤口的位置,是它们的深浅,是它们与哪些经络暗中相连。以便日后,娘娘您这位真正的神医,想要开出药方,彻底根治沉疴时……”
陆羽深深一揖到底,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臣,能为您精准地……递上刀子。”
话音落下,满室死寂。
上官婉儿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看着陆羽的背影,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回答!
他将一本肮脏的罪证,升华为大唐的“病灶”。
将自己,从一个手握把柄的投机者,变成了一个为神医递刀的助手。
他非但没有展露半分野心,反而将自己的所有价值,都建立在了“为君分忧”这四个字上。他把刀递了出去,刀柄,却稳稳地交到了天后的手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这是洞悉人心的妖孽!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清朗而畅快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书案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武则天笑了。
她笑得凤目中都泛起了泪花,指着陆羽,连连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
“好!好一个为朕递刀的!”
她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步履轻快,绕着陆羽走了一圈,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瑰宝的惊喜。
“陆羽啊陆羽,你这张嘴,比御史台那帮老顽固的笔杆子,厉害多了。”
她停在陆羽面前,之前的威压荡然无存,反而像个寻常长辈般,带着几分亲近。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太平那丫头,就是被身边那群只会阿谀奉承的蠢货给惯坏了。她身边,缺的就是你这样一把……懂分寸的快刀。”
这番话,无异于给了陆羽一枚免死金牌。
至少在太平公主这件事上,他可以放手去做了。
“为娘娘分忧,为殿下矫行,是臣的本分。”陆羽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好一个本分。”武则天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书案,拿起一方小巧的、通体温润的墨玉鱼符,随手抛给了陆羽。
“拿着。”
陆羽下意识地接住,玉符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敕”字,背面则是紫宸殿的图样。
“此乃紫宸殿通行鱼符,见符如见朕。日后,你若有要事,可凭此符,随时入宫,直奏内廷,无需通传。”
上官婉儿的呼吸,又是一滞。
直奏内廷!
这是何等的恩宠!这意味着,陆羽拥有了绕过三省六部,直接与权力中枢对话的资格。这枚小小的鱼符,是多少朝中大员梦寐以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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