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传来的那声脆响,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主厅内死寂的僵持。
冯德那身肥肉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比谁都清楚,那只被砸碎的汝窑青瓷茶杯,是公主殿下最心爱之物,平日里连让他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
今日,就这么碎了。
太平公主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冯德!把账本……给他看!”
这道命令,对冯德而言,无异于天后那道敕令。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连滚带爬地跑到书架前,将那一排排码放整齐的账册,一本接一本地搬下来,堆在了陆羽面前的桌案上。
厚厚的账册,垒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陈旧的墨香和铜臭味。
“陆……陆长史,账……都在这儿了。”冯德的声音哆哆嗦嗦,额上的冷汗顺着肥硕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陆羽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堆积如山的账册上,眼神平静,仿佛面前不是一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烂摊子,而是一堆寻常的故纸旧文。
他没有急着翻阅,而是端起侍女新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主厅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冯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而陆羽就是那个手握利刃,却迟迟不肯落刀的厨子。这种等待,比一刀砍下来,更让人煎熬。
珠帘后的呼吸声,也变得清晰可闻,急促而紊乱,显露出主人极度的不平静。
终于,陆羽放下了茶杯。
他伸出手,随意地从那堆账册中抽出了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开来。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与账册上那些油墨浸染的数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翻页的速度不快,但目光扫过每一页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冯德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没看清陆羽翻到了哪一页,对方的手指,已经停在了某一处。
“冯管事。”
陆羽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下官在。”
“本官有些好奇。”陆羽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敲了敲,“上月二十七,府里采买西域雪莲,用以给公主殿下沐浴,花费三百金。本官记得,宫中太医署的记录里,西域雪莲乃是极寒之物,非大热之症不可轻用。不知公主殿下,是患了何种顽疾?”
冯德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在短短片刻之间,就从这浩如烟海的账目里,精准地找到了这一笔!而且,还该死地联想到了太医署的记录!
“这……这个……”他支支吾吾,汗出如浆,“是……是下官记错了,不是雪莲,是……是天山上的雪水,对,是雪水,用来调香的……”
“哦?雪水?”陆羽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随即又翻了一页,指着另一处,“原来如此。那本官就更不解了。本月十一,府上从江南采办‘观音土’五石,花费一百八十金。这观音土,乃是灾年饥民果腹之物。莫非,冯管事想让公主殿下,也忆苦思甜一番?”
这番话,说得风轻云淡,甚至带着一丝戏谑。
可听在冯德耳里,却不啻于催命的钟声。
“观音土”是江南某些地方豪绅雅士用来洗涤古玉的,价格不菲,但绝不可能到了一百八十金五石的地步。这其中的猫腻,足以让他掉脑袋。
“噗通!”
冯德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陆羽连连磕头。
“长史大人饶命!长史大人明鉴!是下官一时糊涂!是下官财迷心窍!下官再也不敢了!求长史大人给下官一条活路!”
他哭得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公主府总管事的体面。
陆羽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本账册,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让冯德浑身一抖,也让珠帘后的呼吸,猛地一滞。
“哗啦——”
珠帘被一只素手用力掀开,一身常服,却依旧难掩绝代风华的太平公主,俏脸含煞地走了出来。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冯德,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目,死死地盯着安坐于主位之上的陆羽。
“够了!”
她的声音清脆,却冷若冰霜。
“陆羽,你到底想做什么?本宫府里的用度,自有定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这是在查账,还是在审问犯人?你是在羞辱本宫的管事,还是在羞辱本宫!”
【天之骄女(紫)】
【当前情感】:【憎恨(深红)+250】、【羞辱(赤红)+220】、【杀意(暗红)+80】
系统面板上的数值,疯狂飙升。
陆羽缓缓站起身,对着太平公主,微微躬身一礼。
“公主殿下息怒。”他的姿态恭敬,语气却不容置喙,“臣并非在羞辱任何人。臣只是在奉行陛下之命,厘定规制,裁汰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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