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祖母的话,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虽然掀起了波澜,但很快又被更盛大的狂欢所淹没。
没人再敢来找梅尔莫斯和维斯蒂亚的麻烦。
维斯蒂亚跟在梅尔莫斯身后,游在彩虹湾的边缘地带。
她偶尔会偷偷看一眼梅尔莫斯宽阔的背影。
三岁……
这个数字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自己也才十岁多一点,但瘦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海草。
而他,已经像一座初具雏形的黑色山峦。
维斯蒂亚的眼神里,最初的惊讶很快就消散了。
她又觉得,这很合理。
像他这样的人,年龄根本不重要。
强大,就是他最好的年龄证明。
而且……三岁。
维斯蒂亚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意味着,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成年。
到时候……
她只是默默地跟得更紧了些。
……
就在这时,海湾中心那喧闹到有些刺耳的狂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那些还在拼酒、摔跤、展示肌肉的雄性兽人们,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祭坛的方向,低下了头颅。
一种古老、庄严、肃穆的气氛,在水中弥漫开来。
“开始了。”梅尔莫斯停下脚步,回头对维斯蒂亚说。
“什么?”
“祭典的最后,神圣的鲸舞。”
梅尔莫斯朝着海湾中心抬了抬下巴。
“去看看。”
他带着维斯蒂亚,穿过安静下来的人群,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珊瑚礁,停了下来。
海湾中心,那座白骨祭坛缓缓沉入海底。
取而代之的,是两道从深渊中升起的身影。
那是一对男女,是巨浪氏族的兄妹,也是这片海域公认最出色的舞者。
他们的皮肤比其他族人更光滑,肌肉线条柔和而修长,像两柄被打磨到极致的活体兵器。
全场寂静。
所有的发光浮游生物都收敛了光亮。
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下一秒。
两道绚烂的光带,在黑暗中划出螺旋的轨迹,冲天而起。
是那对舞者。
他们的手腕和脚踝上,佩戴着特制的荧光贝环。
每一个动作,都在水中拖拽出流光溢彩的残影。
他们从千米深的海底盘旋上升,身体与发光的水流融为一体,模仿着远古巨鲸那悠长而深沉的呼吸。
那是一种生命的律动,宏大,磅礴。
梅尔莫斯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节奏突变。
舞者们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
前一秒还在优雅盘旋的身体,下一秒猛地急停、转身。
强劲的水流被他们的肢体撕裂,发出一连串沉闷的爆响。
那是力量的展示。
但暴力之后,又是极致的柔韧。
他们的身体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脊椎如同无骨,模仿着深海中随波摇曳的巨型海藻。
一刚一柔,一张一弛。
梅尔莫斯看着那对舞者。
他忽然明白了。
这支舞,根本不是在表演。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叙述一部古老的史诗。
梅尔莫斯看不懂所有的细节,但他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情绪。
他看到了族群为了躲避“大恐怖”而仓皇迁徙的绝望。
看到了在冰冷死寂的深海中,与扭曲古老的怪物血战到底的疯狂。
看到了第一缕阳光照进浅海时,劫后余生的狂喜。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记忆,是整个种族用无数生命谱写的悲歌。
整个彩虹湾,变成了一幅流动的光之绘画。
那对舞者,就是画笔。
他们在水中交织,盘旋,跳跃。
时而如利箭般穿行,时而如羽毛般漂浮。
光带在他们身后绽放、湮灭,如同绚烂的烟火。
梅尔莫斯看得有些出神。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力量”之舞。
不是单纯的破坏与毁灭。
而是一种将生命、历史与美感,都熔于一炉的艺术。
他转过头,想看看维斯蒂亚的反应。
女孩正仰着头,那双血色的眼瞳里,映满了绚烂的流光。
她看得如此专注,连梅尔莫斯靠近都没有察觉。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轻微颤抖。
她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在水中,笨拙地模仿着舞者的一个动作,划出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
梅尔莫斯没有出声打扰她。
他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同欣赏着这场盛大而孤独的舞蹈。
……
鲸舞的终章,是死亡。
那两条在黑暗中交织的光带,盘旋着,纠缠着,升至最高点后,光华骤然黯淡。
他们不再挣扎,不再跃动。
如同两头耗尽了生命的老鲸,放弃了对浮力的抵抗,缓缓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海沟沉去。
那是鲸落。
一场盛大而悲壮的自我放逐。
将自己的一切,骨、肉、血,归还给这片养育了他们,也囚禁了他们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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