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几次踉跄,险些栽倒,全凭一股不坠悬崖的狠劲强撑。胸前续命草的生机和体内烈酒的热力成了他仅有的燃料,对抗着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的阴寒与剧痛。
汉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催促,也不搀扶。
只是偶尔在道一实在跟不上、喘息如牛时,会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地望向更幽深的林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
不知走了多久,道一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
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一头栽倒时,前方的汉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左侧一片更加浓密、弥漫着淡淡灰白瘴气的荆棘丛。
“歇脚。”汉子吐出两个字,率先拨开几根手腕粗、布满倒刺的枯藤,身影一闪便没入那片灰蒙蒙的荆棘屏障之后。
道一强提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扑爬着跟了进去。
荆棘丛后竟是一小片难得的干燥空地,地面是裸露的灰白色岩石,几块巨大的山石错落堆叠,形成一个勉强可容两三人避风的浅凹。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叶腥气淡了许多,反而有股淡淡的、类似硫磺的干燥味道。
汉子已经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后坐下,解下腰间皮囊,再次灌了一口烈酒,然后随手将皮囊丢给靠着石壁滑坐在地、几乎虚脱的道一。
道一接过皮囊,入手沉重冰冷。他没有犹豫,拔开塞子,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岩浆滚入喉中,再次点燃了他体内几近枯竭的火焰,暂时压下了翻腾的血气和阴寒。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抹去嘴角的酒渍,喘息着看向汉子:“多谢…前辈援手。敢问…”
“不必问。”汉子打断他,声音低沉,在狭小的石凹里带着回音。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道一胸前那微微鼓起、散发着微弱生机的部位。
“你怀里和手里那东西,是祸根。”
道一心头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护住胸口,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锐利。续命草是爷爷唯一的希望,纵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容有失!
汉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近乎嘲弄的弧度。
“祸根也是你的命根。想保住它,也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天亮前,离开这片林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道一焦黑肿胀的左臂,
“否则,你这胳膊,还有那条腿,神仙难救。林子深处的东西,对你这点‘生机’,兴趣只会越来越大。”
道一沉默。汉子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强行支撑的意志外壳,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他低头看向自己焦黑扭曲的左臂,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在蠕动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胀痛。
左腿更是麻木沉重,几乎失去了知觉。阴煞与毒素,像附骨之蛆,正一寸寸侵蚀他的生机。
续命草的气息虽能稍稍压制,却如杯水车薪。拖得越久,生机流逝越快,救爷爷的希望也就越渺茫。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往东,”汉子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焦灼,抬手指了指巨石缝隙外一个模糊的方向。
“沿着这条石沟走,避开那些颜色妖艳的苔藓和腐水潭。看到三棵品字形、树皮剥落发白的‘鬼爪杨’,再折向北。运气好,能在天亮前摸到林子边缘。”
他收回手,重新靠回冰冷的石壁,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指点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歇半个时辰。想死,就继续躺着。”
道一深吸一口气,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烈酒的辛辣冲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他不再言语,学着汉子的样子,闭目凝神。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引导那微弱的地脉之气去冲撞阻塞的经脉——那只会加剧痛苦和消耗。
他将全部心神,都沉入胸前那点温润的生机之中,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续命草散发出的、纯净的生命气息,竭力稳住体内那摇摇欲坠的、被阴寒与毒素反复冲击的生命之火。
半个时辰,在死寂与剧痛的煎熬中,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汉子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幽亮的眸子在昏暗的石凹里如同两点寒星。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道一也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尽管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眼中的血丝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份近乎冷酷的沉凝。
他尝试着动了动左臂,剧痛依旧,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感似乎被续命草的生机逼退了一丝丝,手指能极其轻微地蜷缩一下。
左腿的知觉也恢复了些许,虽然每一步挪动仍痛彻心扉,但至少不再是全然失控的累赘。
他撑着石壁,咬着牙,再次将自己沉重的身躯拖拽起来。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艰难缓慢,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稳定。
汉子看了他一眼,没再废话,转身便走,再次融入荆棘丛外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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