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南海的薄雾，将龙编城头那面新绣的潜龙旗映照得熠熠生辉。玄青底色的旗帜上，银线绣制的蛟龙踏浪欲飞，龙首昂然向北——这是刘封亲自设计的图腾，象征着蛰伏已毕的潜龙即将出渊。
士燮的葬礼极尽哀荣。刘封以“族侄”身份主持丧仪，三军缟素，百官哭临。当棺椁缓缓沉入墓穴时，在场的士家旧部分明听见了旧时代落幕的声响。没有流血，没有动荡，交州的权柄就在这肃穆的哀乐中完成了交接。
七日后，州牧府正堂。
刘封端坐主位，身侧侍立的不再是士家老臣，而是以庞宏、于禁为首的潜龙旧部。堂下肃立着交州七郡的太守、都尉，以及各部族首领。空气凝滞如铁，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新政的第一道惊雷。
“自今日起，交州设三司六曹。”
刘封的声音不高，却如金石相击，清晰地传遍大堂。他目光扫过众人，在几个面露不安的士家旧臣脸上稍作停留。
“庞宏任长史，总领政务司，下辖户曹、刑曹、工曹。”
“于禁任司马，总领军政司，下辖兵曹、械曹、训曹。”
“甄若任典农校尉，总领农商司，下辖田曹、市曹、漕曹。”
每念出一个名字，堂下便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这套脱胎于汉代官制却又迥然不同的体系，彻底打破了交州沿袭百年的权力格局。更令人心惊的是，军政、财政、人事大权尽数收归这三司，郡守权力被大幅削减。
苍梧太守吴巨忍不住出列：“州牧，此制虽善，然各郡……”
“吴太守。”刘封打断他，从案上拿起一枚新铸的铜钱，“可知此物？”
那铜钱形制规整，色泽沉静，正面“交州通宝”四字筋骨遒劲，背面潜龙纹路清晰可见。与市面上流通的轻薄五铢钱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即日起，交州境内，所有赋税、俸禄、交易，皆以此币为准。”刘封手指轻弹，铜钱落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越的回响，“旧钱限期兑换，三月后，五铢钱在交州作废。”
满堂哗然！
这是要比刀剑更彻底的统治。掌控了钱帛，就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甄若适时上前，将早已备好的新币样本和兑换章程分发给各郡守。她今日特意穿着深青官服，乌木算盘悬在腰间，声音冷静得不带丝毫波澜：
“新币以精铜铸造，含铜七成，锌锡各一成半。各郡设官银铺，按一比三兑换五铢钱。拒收新币者，以扰乱市场论处。”
几个原本还想争辩的郡守面面相觑，最终默默收下了章程。他们看得分明，这不仅是新政，更是一场毫不掩饰的收权。那些曾经依附士家的豪强，若不及时转向，等待他们的将是财富的蒸发和权力的终结。
议事结束后，刘封独自登上龙编城最高的钟楼。
海风猎猎，吹动他玄色大氅的衣角。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龙编城——更远处，海湾中隐约可见五牙战舰的巨大轮廓，那是足以改变水战规则的利器；近处，市集上开始流通的新币正在悄无声息地重塑着交州的经济血脉。
“主公在看什么？”庞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看一盘刚刚布好的棋。”刘封没有回头，“士家经营四十年，树大根深。我们看似掌控全局，实则暗流涌动。”
庞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吴巨今日虽未再争，然其镇守苍梧十余年，与荆州刘表旧部往来密切。还有合浦的士壹，毕竟是士燮亲弟……”
“所以要快。”刘封转身，目光如刀，“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根扎得更深。新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清查田亩，重编户籍。要让交州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丁口，都打上我们的印记。”
他顿了顿，语气渐沉：“北边有什么消息？”
“曹丕的使者三日后抵达，据说带着九锡和镇南将军的印绶。”庞宏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孙权在濡须口吃了败仗，暂时无力南顾。倒是诸葛亮……”
“孔明如何？”
“他默许了我们接管交州，但要求开放商路，特别是占城稻种。”
刘封冷笑：“好个诸葛孔明，一边示好，一边索要最紧要的物资。告诉他，稻种可以给，但要蜀锦的织造技工来换。”
这时，一骑快马驰入城中，马上骑士背插三根赤羽——这是军政司最紧急的军情。
片刻后，于禁大步流星地登上钟楼，脸色凝重：
“主公，荆南急报。零陵郡出现大量假币，工艺精良，与我们的新币几乎一模一样。”
刘封瞳孔微缩。新政推行还不到十天，假币就已经出现了？这绝不是普通匪类所能为。
“来源？”
“还在查。”于禁沉声道，“但假币最先在与苍梧接壤的谢沐县出现。”
庞宏与刘封交换了一个眼神。吴巨的苍梧郡……
“有意思。”刘封轻抚着城墙上的雉堞，海风将他额前的发丝吹乱，“看来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试试新刀的锋芒了。”
他对于禁下令：“让王平的山地营移驻谢沐，告诉邓艾，他的舆地司该活动活动了。”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刘封最后望了一眼北方，那里是荆南，是江东，是中原——是他注定要踏足的土地。
潜龙既已出渊，便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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