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室的死寂像浸了冰水的棉絮,死死捂住每个人的口鼻。巨大的命运轮盘还在无声转动,金属轴承磨出的闷响藏在阴影里,黑色与金色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缓缓流淌,那声响黏腻得像混合了鲜血与胆汁,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些被改造成“无欲者”的平民,整整齐齐地瘫坐在金属座椅上,瞳孔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珠,直勾勾望着天花板。粗粗细细的导管在他们身上蠕动,像贪婪的寄生植物根须,深深扎进皮肤,吸食着仅存的生机。
沈观的手指悬在孽镜碎片上方三寸处,指尖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落下。那枚碎片泛着幽冷的光,映得他半边脸惨白如纸。
“不行!绝对不行!”白鸢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右臂的刀锯义肢因为情绪激动,发出“吱呀——吱呀——”的不堪重负声,齿轮转动的摩擦音里,全是绝望的抗拒。
“没有别的办法了。”沈观的声音很轻,却像烧红的钉子,每一个字都钉得人心脏发紧。他抬眼看向白鸢,左眼的孽镜碎片在昏暗里流转着冷光,“阎浮能把意识藏在地狱犬身上,就能藏在任何数据流里。不付出点代价,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更别说救你。”
“那也不能烧记忆!”白鸢突然冲上前,左手死死抓住沈观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她的右手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红,指甲深深陷进沈观的皮肉里,渗出血珠。
这是她成为判官以来,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以往的她,永远是冷静、果决,刀锯手臂挥砍时不带半分犹豫,可此刻,她的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知道记忆是什么吗?”白鸢的声音哽咽了,眼眶泛红,“是你之所以是沈观的证明!是你在福利院挨过的饿、在刑侦队追过的凶、是你记得我的每一个瞬间!烧掉了这些,你还是你吗?你会忘了你是谁,忘了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
沈观垂下眼,目光落在腕上那只微凉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鸢指尖的颤抖,感受到她藏在愤怒下的恐惧。沉默了几秒,他缓缓抬起头,左眼的幽光映着白鸢泛红的眼眶,语气坚定得近乎偏执:“如果保不住你,我要这些记忆有什么用?”
一句话,让白鸢彻底僵住。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刀锯手臂的齿轮还在寂静中转动,那低沉的哀鸣,像极了压抑到极致的哭泣,替她宣泄着满心的绝望与无力。
“你听好。”沈观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残酷,“阎浮在集邮册里留了后门,那个‘此刻+4小时’的标记,就是他真身移动的线索。我必须反向追踪他的数据路径,找到他藏匿的服务器。常规手段太慢了,慢到等不到我们找到他,你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懂。沈观的目光落在白鸢已经蔓延到肩膀的机械义肢上,那里的金属纹理正在悄悄扩张,泛着不祥的银光。
白鸢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掩饰那不断扩张的义肢,却浑身僵硬。她的脑海里,系统面板上鲜红的“57%”像一道催命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武器化进程一旦突破60%,她就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没有意识的杀戮工具。
她撑不过四小时。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这是最快的方式。”沈观不再犹豫,拿起孽镜碎片,冰凉的触感贴在额头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反噬代价设定为燃烧记忆,追踪速度能提升十倍。只要能找到阎浮,一切都值得。”
“我不同意!”白鸢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要付出代价,我们一起付!别想一个人扛下所有!”
“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沈观已经闭上了眼睛。孽镜碎片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像被强行激活的警报,刺得人耳膜生疼。无数银色的数据流从镜面涌出,细如发丝,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太阳穴。
“停下!沈观,你给我停下!”白鸢伸手去抢孽镜碎片,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剧痛从脊背传来,可她顾不上疼,眼睁睁看着沈观的表情一点点变化。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空洞,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原本清明的右眼,此刻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雾,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被活生生地从他脑海里抽离、焚烧。
第一个消失的,是他的童年。
诡异的是,尽管白鸢没有参与献祭,却能清晰地“看见”沈观正在燃烧的记忆。她仿佛穿越了时空,站在那个破败的福利院里,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墙角,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院长举着一个发霉的馒头,狠狠砸在男孩面前的地上,骂骂咧咧地说:“吃不吃?不吃就滚出去饿死!”男孩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爬过去,捡起那个沾了泥土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拍掉灰尘,然后小口小口地咬着,干硬的馒头渣卡得他喉咙发疼,他却不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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