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在这死寂的洞窟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穿透了那些怨念的低语,清晰无比地传入陈七童耳中。
陈七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几乎要本能地暴起!但他强行压制住了这种冲动,伏在石缝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冰冷的眼眸透过缝隙,死死盯住泉水旁那个佝偻的身影。
暴露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刚才魂灯重新点燃时泄露的那一丝微弱的波动?还是自己潜入时留下了什么未曾察觉的痕迹?
冷汗,无声地从他额角滑落。面对那骨铃守护者,他尚可凭借玉简的异动和决死的意志搏得一线生机,但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看似普通却能与幽冥遗迹共处的老医,他心中完全没有底。对方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怎么?还要老夫亲自请你出来?”顾青囊慢悠悠地将那个装满墨绿色泉水的皮囊塞进怀里,双手背负在身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石缝,直视他灵魂深处。“还是说,你觉得能在那守桥傀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就能在老夫面前继续藏下去?”
他提到了“守桥傀”!他果然对这里了如指掌!
陈七童心念电转,知道自己再藏匿下去已无意义,反而可能激怒对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从石缝后的阴影中站起了身。他没有收起那几乎失效的“幽影遁形符”,也没有试图运转刚刚重燃、微弱不堪的魂灯,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一步步走出了藏身之处,来到了那口散发着阴寒药香的泉眼旁,与顾青囊相隔数丈对峙。
他的身形瘦小,衣衫褴褛,遍布伤痕,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历经万古寒冰淬炼过的黑曜石,冰冷、死寂,深处又跳跃着一点不肯屈服的幽蓝星火。
顾青囊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后背再次崩裂、渗出血迹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和嘴角干涸的血沫,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眸上。
“啧啧,伤成这样,魂灯将熄未熄,寂灭蚀骨,怨念缠身……还能从‘桥傀’手下逃得性命,跑到这‘沉魂泉’边。”顾青囊摇了摇头,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小子,你这命,可真不是一般的硬。”
陈七童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在评估,评估顾青囊的意图,评估自己此刻的状态能否支撑哪怕一次搏命的反击。答案是令人绝望的。他体内的状况糟糕透顶,魂灯虽重燃,但如同风中残烛,仅仅维持不灭就已耗费了他全部心神,根本无力调动;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如也;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痛,带着那黑袍守护者残留的阴寒邪气,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唯一值得依靠的,或许只有怀中那枚再次沉寂下去的黑色玉简,以及……腰部核心那丝依旧被死死压制、却随时可能反噬的寂灭本源。
“你不必如此戒备。”顾青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沙哑地说道,“老夫若想对你不利,在你昏迷在药铺门外时,便可让你自生自灭,或者直接将你交给夜间巡城的‘净街虎’,何必浪费老夫珍贵的药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狰狞的石雕和干涸的河床,缓缓道:“你能找到这里,触动那‘断魂碑’,引动桥傀,甚至身上还带着……一丝让老夫都感到心悸的‘那位’的气息,说明你与这片‘伪幽域’,或者说与‘那位’,缘分不浅。”
“那位?”陈七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篾玉艄公?”
顾青囊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果然。看来老夫猜得没错。是‘那位’将你送来的?送到了……安阳王府?”
陈七童心中再震,顾青囊连这个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与篾玉艄公也有联系?
“你不必回答。”顾青囊摆了摆手,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确认,自顾自地说道,“老夫守在这‘青囊药铺’,守着这条通往‘伪幽域’的密道,已近甲子。一是为了采集这‘沉魂泉’水,炼制一些特殊的药物;二来,也算是替‘那位’看着这处失败的遗迹,防止某些不开眼的东西,或者……像安阳王府里那种利欲熏心之辈,试图利用此地残留的幽冥之气,行逆天之事。”
守陵人?或者说,看守者?
陈七童快速消化着顾青囊话语中透露出的庞大信息。这片遗迹被称为“伪幽域”,是古老时代打通人间与幽冥的失败产物。篾玉艄公曾来过,并似乎封印了什么。顾青囊是篾玉艄公留在这里的看守者?而安阳王府的老王爷,显然属于“利欲熏心之辈”,可能试图利用与幽冥相关的力量?
“赵胤……老王爷,他知道这里?”陈七童试探着问道。
顾青囊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赵胤?他不过是个偶然得到了几页残缺古籍、自以为窥得了长生秘法的蠢货罢了。他只知道这京城之下有幽冥之气汇聚之地,却连真正的入口都找不到,只能在自己府邸底下,靠着那点微末伎俩和血腥献祭,捣鼓出一个可笑的仿制品,试图沟通他所谓的‘黑煞尊主’,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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