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木匠婆娘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彻底昏死过去。
陈三更动了!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一把抄起角落里一把备用的、刃口磨得雪亮的篾刀,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还在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陈七童的后衣领!
“跟上!”陈三更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看着!记着!阴门饭是活人给死人的最后一点体面!体面没了,就得见血!”
陈七童被爷爷拖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破碎的灵堂大门。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瞬间驱散了灵堂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却带来了更深沉的、来自老林方向的腐朽与阴寒。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只看到瘸叔那高大魁梧的背影,扛着那匹在黑暗中疯狂扭动、散发着刺目血光的纸马,像一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巨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村西那片吞噬一切的幽暗。
爷爷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他,篾刀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星光。
陈七童小小的身体里,恐惧依旧像冰水一样浸泡着每一寸骨头,但在那冰层之下,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爷爷话语点燃的、近乎悲壮的火焰,正微弱地、却顽强地燃烧起来。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迈动几乎不听使唤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跟着爷爷,一头扎进了追逐怨魂与纸马的、未知的深渊。
村西的老林子,即使在白日也罕有人至。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张牙舞爪,扭曲的枝桠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穹顶,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彻底隔绝。腐烂的落叶在地上堆积了不知多少年,踩上去深可没踝,散发出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
湿冷的雾气如同活物般在低矮的灌木和虬结的树根间无声地流淌,缠绕着闯入者的脚踝。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深处泛起的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木头腐朽的甜腻味道。
瘸叔沉重的脚步声和纸马骨架疯狂的“嘎吱”声,在这片死寂的林子里如同惊雷般炸响,却又被浓密的枝叶和厚重的雾气迅速吸收、扭曲,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瘸叔肩头疯狂跳动,像两颗燃烧的血钻,是这片绝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却只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反而让周围显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
陈七童被爷爷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腐叶层里跋涉。每一次落脚,冰冷滑腻的触感都让他头皮发麻,仿佛踩在无数沉睡的尸体上。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蠕动的黑暗,那些扭曲的树干在猩红血光的边缘晃动,像无数蛰伏窥视的鬼影。他死死抓着爷爷粗糙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腐臭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不敢看周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瘸叔肩头那两点跳跃的血光,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爷爷……那马……”陈七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怨气冲窍,灵马引魂。”陈三更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嘶哑低沉,却异常稳定,像黑暗中一根绷紧的弦,“王老哥的魂儿被‘东西’绊在这儿了,马在找!在撞!撞开那绊脚的东西,魂儿才能跟着香火走!”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手中的篾刀微微抬起,刃口反射着微弱的血光。
突然!
前方瘸叔扛着的纸马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短促的嘶鸣!那嘶鸣声中充满了狂怒和一种……被阻挡的暴戾!紧接着,“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硬物断裂的脆响传来!
只见那匹疯狂挣扎的纸马,一条高高扬起、正在虚空刨动的后腿,从关节处猛地断裂开来!包裹着腿部的靛青厚棉纸瞬间撕裂,断裂的、锋利的竹篾茬口在血光下闪烁着森然白光!
那断腿并未掉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拉扯着,如同被一只巨手抓住,狠狠地甩向旁边一棵巨大的、树皮漆黑皲裂的老槐树!
“砰!”断裂的竹篾腿狠狠钉进了粗壮的树干!深入数寸!墨黑色的“马尾”碎片和撕裂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
瘸叔一个趔趄,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带倒!他怒吼一声,腰腹发力,硬生生稳住身形,但肩上的纸马挣扎得更加狂暴,仅剩的三条腿疯狂蹬踹,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那两点猩红的眼睛光芒暴涨,死死“盯”着前方浓雾深处某个不可见的地方,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来了!”陈三更猛地将陈七童往身后一拽,枯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猩红血光勉强照亮的区域,那里,除了扭曲的树影和流淌的雾气,空无一物。
但陈七童却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腐朽木头气息和强烈恶意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和地底深处疯狂地汇聚过来!空气骤然变得沉重,如同灌满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脚下的腐叶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顶得落叶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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