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烬的指尖在暗格边缘悬了三秒。
那半张设计图上的酒红色布料样本泛着暖光,像极了三年前宴昭总爱系在腕间的玛瑙串。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上午宴晚穿着黑裙站在衣柜前的模样——她眼尾的红不是示弱,倒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
“啪”的一声,暗格被拽开。
整叠设计稿摊开在他掌心时,沈时烬的瞳孔缩了缩。
素描纸上的线条流畅得惊人,从领口的波浪褶到腰身处的立体剪裁,每一笔都带着他熟悉的“昭昭式”审美——宴昭生前最擅长用暖色调调和冷硬廓形,而眼前这叠稿子,连袖口的珍珠钉法都和她遗作《初雪》如出一辙。
“模仿得倒是像模像样。”他捏着稿纸的指节泛白,冷笑从喉间滚出来,“你该庆幸,这双手还算有几分用处。”
宴晚站在书房门口,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
她是来取落在书桌上的卷尺的,却撞进这场猝不及防的羞辱。
沈时烬撕碎稿纸的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割过她的耳膜——第一张是《晨光》的胸线设计,第二张是《暮雪》的裙摆褶皱,第三张......第三张是她昨晚偷偷画给母亲的,袖口绣着勿忘我,因为妈妈说过,那是她出生时病房窗外开得最盛的花。
“别让我再看到你做这些无用功。”沈时烬将碎纸片扔进垃圾桶,转身时西装袖扣擦过她手背,“你的任务是当昭昭的影子,不是做什么设计师。”
宴晚望着垃圾桶里的碎纸,喉间泛起腥甜。
她想起三年前跪在暴雨里签协议时,沈时烬说“我要你活着替她看世界”;想起上个月母亲透析并发症发作,是她跪在他办公室求了三小时,他才松口让特护跟进;更想起刚才在镜前穿黑裙时,自己眼睛里跳动的光——原来那光还没灭,只是被他的冷笑又按进了泥里。
“知道了。”她垂眸应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碎纸片上的铅笔印蹭在垃圾桶边缘,像极了母亲病床上被揉皱的诊断书。
沈时烬的皮鞋声消失在楼梯口时,挂钟刚敲过九点。
宴晚站在原地听了十分钟,直到确定玄关传来司机发动车的轰鸣,才踉跄着扑向垃圾桶。
碎纸片扎进她指腹,血珠滴在“勿忘我”的绣纹上,将淡紫色的花瓣染成暗红。
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一片一片对,胶水在台灯下泛着浑浊的黄,沾得指尖黏糊糊的。
“妈,你看。”她对着手机里母亲沉睡的照片轻声说,“医生说这个月透析指标稳定了,等我把这系列做完......”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窗外的桂香混着胶水味钻进鼻腔。
她突然想起上周去医院时,母亲病房的窗台上落了片银杏叶,阳光穿过叶脉在白墙上投下金网,那光影的弧度,和高定西装的肩线简直完美契合。
铅笔在素描本上走得飞快。
她画银杏叶的脉络如何转化为收腰处的暗褶,画阳光穿过玻璃的角度怎样决定裙摆的开衩位置,画母亲床头那束百合的花瓣,如何用立体刺绣在领口复刻。
凌晨两点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画纸哗哗响,她却越画越热,后颈的碎发都沾了薄汗。
“叮——”
手机震动声惊得她笔尖一歪。
陈悦的消息跳出来:“晚姐?
这么晚找我有事?“
宴晚盯着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抖了三抖。
陈悦是她创立“晚照”时的第一任助理,后来公司破产,她不得不让陈悦另寻出路。
现在陈悦跳槽去了“星耀”,正是盛霆旗下的竞品公司。
“小悦,”她咬着唇打字,“能帮我找间能接高定的小工坊吗?
要绝对保密的。“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足有两分钟。
“你......是要重操旧业?”
宴晚望着桌上的碎纸片,喉咙发紧:“我妈需要进口药,沈先生给的钱......不够。”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借口。
屏幕很快亮起新消息:“我认识个老师傅,在环山路的老巷子里,专做手工珠绣。
但晚姐,你千万要匿名。
沈先生上个月刚收购了三家高定工坊,现在查得严。“
宴晚盯着“匿名”两个字,突然笑了。
她从前最讨厌匿名,“宴晚”这两个字是她用十年设计师生涯刻进行业的勋章;可现在,这两个字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谢谢。”她回完消息,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凌晨四点,沈宅的监控系统会有十分钟维护时间——这是她观察了三个月得出的规律。
宴晚抱着素描本猫腰钻进书房,皮鞋跟用软布裹得严严实实。
墙上的红外感应灯在她身侧投下淡绿光斑,她屏息贴着墙根挪到打印机前,设计图刚塞进进纸口,就听见窗外传来巡夜保安的脚步声。
她的背紧紧抵着书柜,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保安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才敢继续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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