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随从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陈先如,跌跌撞撞地往外冲。
刀锋偏了半厘,堪堪避开心脏,却还是伤了要害。陈先如捡回了一条命,却陷入了无尽的昏迷。他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像一盏被狂风刮得摇摇欲坠的灯,生命危在旦夕。
陈先如遇刺的当日,陈一曼便被日军抓了去。小西赘和正因药品被劫的事暴跳如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正红着眼四处搜寻幕后黑手泄愤。偏在这节骨眼上,陈先如——他们倚重的督查精英,竟在自家宅院里遭了刺杀。这对日本人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们岂肯善罢甘休?当即决意要拿陈一曼开刀,以儆效尤。他们要让凤城的百姓都看看:但凡敢动他们扶持的人,不管是谁,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最终都只会是这般下场,绝无例外。
狗子听说要斩陈一曼,脸“唰”地白了。他虽在日军跟前当差,可陈一曼不仅仅是他的嫂子,更是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
趁着给小西赘和送文件的空当,他磨磨蹭蹭不敢走,末了还是硬着头皮弓下腰:“太君,那陈一曼……她毕竟是陈会长的家眷,如今陈会长还没死,是不是……”
话没说完,小西赘和手里的钢笔“啪”地拍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的,糊涂!她敢杀皇军的人,就是挑战皇军!不杀,百姓怎么怕?你的,再敢多言,一起死啦死啦的!”
陈狗子脖子一缩,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他张了张嘴,想再说句“嫂子对我有恩”,可看着小西赘和那要吃人的眼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低着头退了出去。
廊下的风刮得紧,他摸了摸袖管里揣着的、本想给陈一曼送的糕点,忽然觉得手里沉得像块石头——这情,他求不动,也求不成。
陈一曼行刑前,谢兰?来狱中探望她。
潮湿而黑暗的狱中,弥漫着血腥的压抑,几缕残阳照在狱中,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一个像是一副棺材的角落里,萎坐着陈一曼,披散着头发,白色的衣服上满是斑驳可怖的血痕,她的脸掩埋在凌乱的黑色发丝中,露出两只眼梢微挑的凤眸。
谢兰?见她身上的血,想着今日就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心里像刀割般疼。她强忍着不哭,上前轻轻地唤了声,但语音却是微微的颤栗:“妹妹!”
陈一曼缓缓在从凌乱的发丝中抬眼,看到是她,冷漠的眼里没有半点惊喜。
“你来做什么?幸灾乐祸来了吗?”陈一曼的话语有气无力还夹着些许的呻吟。
“你一定饿了是吗?快来吃些东西吧!这是你最爱吃的鱼和一些小菜。”谢兰?从筐里端出饭菜放到她的面前,然后又把一个包裹拿过来,“我想这牢里一定会潮湿,所以给你带来了几件干爽的衣服,一会儿我帮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陈一曼仇恨地盯着她,又带着哀伤带着冷漠。
谢兰?没有接言,而是说道:“炜伟吵着要来看你,他就在外面等候着。”
听说炜伟来了,她恍若变了一个人,目光立即变得热烈而有神采:“炜伟来了吗?是真的?”
“孩子哭了一夜,嚷着要见娘。”
“快,快把他叫进来,我好想他!”说着,陈一曼立即坐直身子,抚了抚凌乱的头发,神情有些紧张慌乱,“这身上都是血,不能让他看到,他会被吓到的。”
谢兰?解开包裹,拿出一件衣服,为她穿上。然后,谢兰?转身向狱房外的狱卒塞了两块大洋:“麻烦你让外面的那个孩子进来。”
狱卒看到大洋,自然是满脸嬉笑,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大功夫,恋儿牵着炜伟的手走了进来。
“娘!娘!”炜伟一头扑进陈一曼怀里,小小的身子还带着未散的哭腔,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
陈一曼将他牢牢抱住,压抑多日的泪终于决堤,哭声里裹着撕心的疼,肩头不住地颤动。她抬手托起炜伟的小脸,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声音沙哑得厉害:“炜伟别哭,娘没事。告诉娘,你……恨娘吗?”
“不恨!”炜伟仰着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不断滚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大娘说,娘是无心的,娘心里是爱爹的!炜伟好想娘,没有娘在身边,炜伟夜夜都睡不着。”
这话像针,扎得陈一曼心口更疼,她再度将孩子拥入怀中,哭声哽咽,一遍遍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此刻她满心都是悔,明日便是她奔赴黄泉之日,从此要离开这乱世纷争,离开这世上她唯一的牵挂。过往的权谋争斗、机关算计,还有那些蚀骨的屈辱,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这一刻她才醒悟,原来活着本就是一种恩赐,能守着爱的人朝夕相伴,便是世间最难得的幸福。只可惜,她从前所求太多,所惜太少,若当初能懂知足与珍惜,何至于落得这般阴阳永隔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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