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过,秋意渐浓。庭院中的老梅蓓蕾初绽,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望者,见证着时光的流转。
这日清晨,苏明远独坐庭中,细细品着王婆刚煎的草药。药汁苦涩难咽,入喉如火,胃中翻江倒海,但他却不敢怠慢,一口气将碗中之物尽数饮下,然后皱眉闭目,任苦味在舌尖蔓延。
先生,您这是何苦来哉?王婆接过空碗,忧心忡忡道,这药您已连喝半月,胃口大开,面色红润,想来宿疾已愈,何须继续苦熬?
苏明远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却也有着常年执笔的薄茧。这是前身苏载的手,如今却承载着他苏明远的意志。
习惯而已。他淡然一笑,心中却涌起复杂情绪。
自穿越至此已近两月,他发现这具身体虽长相清秀,却体弱多病,尤其是一到秋冬季节便咳嗽不止,甚至有时咳出血丝。按照王婆和村中郎中的说法,这是前身长年积累的宿疾,若不及时调理,恐难撑过寒冬。
面对这样一具般的身体,苏明远不得不重视起来。在现代,他对中医药一知半解,来到古代后才真正体会到草药汤剂的苦涩与功效。半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让他卧床三日,虚弱不堪。幸有王婆精心照料,加上村中郎中赵老的医术,才渐渐痊愈。
赵老说过,先生病根在于心肺气血不足,加之日夜操劳,耗损过度。王婆边收拾药碗边叮嘱,如今虽有好转,仍需小心。尤其县试在即,更要保重身子。
县试,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苏明远心头。距离县城举行的秋闱只剩半月,他作为一个现代学者,虽对古代科举制度了如指掌,却从未实际参与过。这种紧张感,比他当年参加清华博士生入学考试还要强烈。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苏明远点头应下,目送王婆离去,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气血的流动。
奇怪的是,自从他接管这具身体以来,体质似乎在逐渐改善。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红润,时常作痛的胸腹也少有不适,甚至连那令人窒息的咳嗽也减轻了许多。村中郎中赵老曾惊叹他的恢复速度,称是药到病除,神明保佑。
神明?呵,若有神明,他老人家可真会开玩笑。苏明远苦笑道,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一个古代人的躯壳,这算什么?灵魂互换?借尸还魂?
思及此,他不由回想起半月前那次高热。病中他曾恍惚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与自己容貌相似却又有些差异的青年,站在床前,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那眼神中似有不舍,又有释然,仿佛在说:这躯壳就交给你了,望你善待之。
苏载?是你吗?苏明远曾在梦中喃喃自问,却未得到回答。那身影如烟般消散,只留下一句微不可闻的叹息: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这句跨越千年的诗句,成为连接他们的唯一纽带。苏明远时常思索,自己的穿越是否正是前身苏载的某种安排?亦或是冥冥中的天意?无论如何,他已决定善待这具身体,完成前身未竟之志。
先生!先生可在家中?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看去,只见村中一位年轻农妇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院门外,神色焦急。
何事?苏明远起身相迎。
小儿发热不退,全身滚烫,时而神志不清。农妇焦急道,赵郎中不在家,听闻先生近日学得一些医术,特来求救。
苏明远心头一紧。他确实在养病期间翻阅了前身留下的几本医书,也曾跟赵郎中学习了一些基本诊脉方法,但远称不上会医术。
然而,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他不忍拒绝。请农妇将孩子放在椅上,他小心翼翼地为孩子诊脉,又检查了舌苔和瞳孔。
可有呕吐腹泻?
有,昨夜开始,吐了两次,泻了三次。
可曾进食生冷之物?
前日他吃了些未熟透的柿子,我拦都拦不住...
苏明远恍然大悟,这分明是现代医学中常见的急性肠胃炎症状。在古代,这种病因缺乏抗生素往往危及生命,尤其对幼童而言。
他迅速翻找前身的医书,找到一个名为葛根汤的方子,据说对热症腹泻有奇效。凭借现代医学常识,他判断这个方子原理类似于缓解炎症和腹泻,应当有效。
稍等。他快步走向药柜,取出几味草药,按方子比例快速煎熬。
先用温水为孩子擦身,降温。他一边操作一边指导农妇,再以湿巾敷额,不可用凉水浇身,恐伤元气。
农妇依言而行,惊讶于他的娴熟手法:先生医术何时这般精进了?比赵郎中还要细致周到。
苏明远只是微笑,不作解释。现代基础医学知识在此时此地,堪称。药汤很快煎好,他先用勺尝了一小口确认温度和浓度适中,然后小心地喂给孩子。
这药性温和,每两个时辰喂一次,应可见效。若明日仍不退烧,需再来寻我。他将剩余的药汤装入瓦罐,交给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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