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山泉水,漱了漱口,又用力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他深刻的脸颊皱纹滑落,试图洗去那份病态的潮红,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他走回床边,看着龙五焦急万分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去,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旧伤沉疴,如附骨之疽,纠缠多年,岂是那么容易好的?”他缓缓坐在床沿,语气平淡得近乎麻木,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久远的故事,“当年带你逃出重围,一路被影龙殿爪牙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为了护你周全,强行催动秘法,燃烧本命精血,虽侥幸逃脱,却也伤了根本,留下了这无法治愈的道基之伤。”他抬起自己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目光落在上面,仿佛在凝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这些年,不过是靠着药物和一口心气硬撑着罢了,只想看着你……平安长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龙五,带着复杂的情绪:“这伤,平时不显,但最忌情绪剧烈波动,或是动用超出负荷的力量。方才……听闻你决意踏上龙途,我心绪激荡,既有欣慰,亦有万千担忧……一时未能压制住伤势,让你担心了。”他轻描淡写地将咳血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情绪,试图减轻龙五的心理负担。
龙五听着爷爷平静得近乎残酷的叙述,心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这才明白,爷爷那看似寻常的咳嗽背后,隐藏着如此沉重的伤痛和牺牲!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当时嗷嗷待哺的婴儿,爷爷才伤成这样!是为了让他能在这偏远山村平安长大,爷爷才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像一头受伤的老狼,舔舐着伤口,却将最坚强的一面留给了他!
自责、愧疚、心痛……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冲垮了堤坝,涌上心头,让他喉头哽咽,鼻尖酸涩。他之前还沉浸在自身获得力量的奇异感受和得知身世的震撼中,却完全忽略了身边至亲之人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与煎熬。
“爷爷……”龙五的声音哽咽了,眼圈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都是孙儿不好……是孙儿连累了您……若不是为了我,您也不会……”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傻孩子,胡说什么。”龙岩伸出粗糙的手掌,带着熟悉的草药气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动作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能抚平所有伤痛,“保护你,是爷爷的责任,也是我活下去的念想。看到你平安长大,如今更有担当,爷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但随即,那笑意便被更深的严肃所取代,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恳切的神色,“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五儿,你记住,爷爷这伤,你无需挂怀,更不要因此乱了方寸。你的路,才刚刚开始,前方有更多、更危险的敌人和挑战在等着你。你若因我而分心,甚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那才是真正辜负了爷爷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付出,也辜负了你身上流淌的、承载着希望与仇恨的帝血!”
龙五看着爷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看着那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的、名为期望的火焰,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他明白爷爷的意思,爷爷是怕他因为担心伤势,而放弃变强的决心,或是冲动行事,徒然送命。
他重重地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仿佛要将那些软弱和悲伤都碾碎在胸膛里。他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一字一句,如同立誓般说道:“孙儿明白!孙儿不会让您失望!我会尽快养好身体,努力变强!不仅要手刃仇敌,重振帝族,更要寻遍天下灵药,踏遍九州四海,治好爷爷您的伤!”
少年的承诺,带着未脱的稚气和哭腔,却异常坚定,如同初生的磐石,蕴含着不可动摇的力量。
龙岩看着孙子那倔强而认真的脸庞,看着那与自己儿子年轻时何其相似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欣慰、担忧、心疼、决绝……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悠长的叹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步履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重,继续走向药柜,为龙五配置那固本培元的汤药。
只是,那佝偻的背影,在昏暗跳动的灯光下,在龙五眼中,仿佛又承载了千斤重担,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龙五便在严格的卧床静养和每日服用那苦涩难闻的汤药中度过。龙岩每日除了细致地照顾他,便是守在小院的泥炉旁,熬煮着自己那份药味更加浓烈、甚至带着一丝刺鼻腥气的汤药。龙五敏锐地注意到,爷爷咳嗽的频率似乎增加了,虽然再未当着他的面咳血,但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差,那深陷的眼窝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与灰败,如同挥之不去的阴云,沉沉地笼罩在龙五的心头,也笼罩着这间小小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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