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个,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再次袭来,比刚才被导弹瞄准时更甚。那是对漫长而无望未来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掏手机,摸了个空。想点根烟,也没有。
这种时候,连个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硬生生咀嚼着这份恐慌和孤独。
“妈…爸…”他鼻子一酸,眼圈又有点发红。家里的爸妈现在怎么样?发现他失踪了肯定急疯了吧?还有他那几个沙雕网友,会不会以为他卷着二大爷的遗产跑路了?
眼泪还没掉下来,车外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隐约的人声,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李诺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瞬间警惕起来,也顾不上疼了。
敌人?还是…自己人?
他紧张地看向那几块还能工作的外部监控屏幕。
画面依旧不太清晰,布满雪花,但勉强能分辨。
天色已经蒙蒙亮,晨曦微光中,可以看到列车周围一片狼藉。弹坑、焦土、散落的武器零件、破碎的军装碎片…无声地诉说着昨晚战斗的惨烈。
一队队穿着土黄色军装、戴着棉帽的士兵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他们动作迅速而谨慎,两人一组,翻动检查着地上的遗体,收缴武器,偶尔能听到压低的指令声。
是援军!是我们的队伍!
李诺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因为那些被抬走的遗体,很多都穿着同样的军装。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搜索着。
很快,他看到了。
就在列车侧翼不远的地方,一群人围在那里,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几个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具遗体从一堆扭曲焦黑的金属装置旁抬下来,轻轻地放在一副临时找来的门板上。
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那个瘦削却挺拔的轮廓…
是周卫国。
即使隔着模糊的屏幕,李诺也能感觉到那种无声的悲壮。
旁边,头上缠着渗血绷带的王团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拳头紧紧攥着,身体微微颤抖。
另一个屏幕里,张建国正一瘸一拐地带着民兵队协助打扫战场,他脸上混着黑灰和干涸的血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跳脱,多了沉痛的坚毅。
李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刚刚那点自怨自艾的委屈和绝望,突然变得无比可笑和渺小。
是啊,他回不去了,他很惨。
但这些人呢?
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黎明到来之前的黑夜里。
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智能手机,没见过电脑,没吃过自热火锅,他们可能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饭,打完胜仗,回家种地过日子。
可他们为了保卫这个国家,保卫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和这列奇怪的火车,毫不犹豫地把命填进去了。
跟他那点“回不去现代都市享福”的遗憾比起来,谁的代价更大?
一种火辣辣的羞愧感烧得他脸皮发烫。
他之前居然还想开门投降?简直他妈的不是东西!
“系统,”李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扫描一下…我们还剩多少物资?我是说,除了锁在生活舱里的之外,驾驶舱或者别的能打开的地方,有没有吃的喝的?哪怕一点也行。”
【驾驶舱储备:应急饮用水500ml(密封),压缩干粮x3(标准单兵口粮)。位于驾驶员座椅下方暗格。】 【医疗箱(初级):可用,内含基础消毒用品、止血带、止痛针剂(少量)。】
“还好…饿不死了…”李诺松了口气,费力地弯腰从座椅下摸出那瓶水和三块巴掌大、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压缩干粮。
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清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然后他拿起一块压缩干粮,看了看包装——朴实无华,上面写着“09式单兵压缩干粮”。
09式…对他来说是老古董,对这个时代来说,怕是外星科技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起来。味道谈不上好,但能提供实实在在的热量。
一边嚼着这梆硬的干粮,他一边看着屏幕上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被抬走的周卫国,看着沉默的王团长,看着奔跑的张建国。
回不去,咋整?
还能咋整?
活下去呗。
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至少,不能辜负了那些为他死了的人。
他这条命,现在是捡来的,是别人用命换来的。
那就不能浪费了。
他得想办法,让这0.7%的能源,让这列半残的火车,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至少,先帮外面那些打生打死的人,做点什么。
比如…那台初级医疗箱里的止痛针和消毒水,或许能帮到伤员?
比如…能不能想办法,给这列快饿死的火车,搞点“吃的”?能源,到底是什么?烧煤?充电?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开始取代绝望和茫然,占据他的大脑。
就在这时,驾驶舱的内置通讯器,突然响起了一个略显犹豫但熟悉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喂…喂?李诺同志?李诺同志?你…你还好吗?能听见吗?我是张建国…”
李诺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向通讯屏幕,代表内部线路的一个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沉默了几秒钟,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下了通话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嗯,听见了。我还好,没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多谢了。”
车外,正拿着一个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同样带着杂音的步话机,紧张等待的张建国,听到这个回应,先是一愣,随即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而驾驶室里,李诺看着屏幕上那张年轻却带着疲惫和悲伤的脸,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松动了一下。
回不去,是定局了。
但前路,似乎也并非完全一片漆黑。
至少,他不是完全一个人。
他得想办法,先从这个该死的驾驶室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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