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白毛风”终于在过去三天后,如同耗尽力气的巨兽,喘息着渐次平息。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投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映照在一片狼藉的雪原和疲惫不堪的“曙光”小组队员们身上。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天地之威的正面搏斗,被迫龟缩在狭窄的雪洞中,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顽强的意志,才勉强熬过了那段几乎令人绝望的时光。
然而,风停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持续的低温和深厚的积雪依旧是他们前进的巨大障碍。更重要的是,连续数日被困,物资消耗加剧,尤其是燃料和部分高热量食物已经见底。队员们的体力透支严重,几名队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虽然经过陈远的紧急处理没有恶化,但行动已然受到影响。一种无声的焦虑和低迷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暗流,开始在队伍中悄然蔓延。
江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此刻队伍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的补充,更是精神的提振,是信念的重新点燃。单纯的命令和鼓励在极端的生理疲惫面前,会显得苍白无力。她需要一个契机,一种方式,将那份源自延安、源自无数牺牲战友的宝贵精神财富,真正“传递”下去,让它在每个队员心中生根发芽,成为支撑他们走完最后、也是最艰难路程的内在力量。
机会在一个相对平静的傍晚来临。队伍在一个背风的岩壁下找到了一个稍大些的、可以容纳所有人躲避风寒的天然石穴。孙石和诺敏带着还能活动的队员,费力地清理出空间,点燃了最后一点宝贵的固体燃料,烧化了一锅雪水,让大家能喝上口热水,暖暖几乎冻僵的身体。
跳动的微弱火光照亮了石穴,也照亮了每一张写满疲惫、却又强打精神的脸庞。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啸的风声从洞口掠过,以及牙齿因寒冷而不受控制打颤的细碎声响。
江华没有坐在相对舒适的内侧,而是选择坐在靠近洞口、寒风最容易侵袭的位置。她捧着那个搪瓷缸,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微弱暖意,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队员们。
她看到了赵世瑜,这位无线电专家正就着火光,在一本被保护得很好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今天捕捉到的信号特征,手指冻得通红发僵,却依旧一丝不苟。
她看到了苏婉婷,正低声安慰着一名因为冻伤而情绪有些低落的年轻报务员,将自己剩下的一小块巧克力塞到对方手里。
她看到了陈远,正借着火光仔细检查一名队员脚上冻伤的伤口,眉头紧锁,眼神专注。
她看到了孙石,这位老军工,正默默地将大家湿透的鞋袜拿到靠近火堆的地方烘烤,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看到了诺敏和他的鄂伦春伙伴,即使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依旧保持着猎人特有的警觉,耳朵时刻倾听着洞外的动静。
她也看到了小李,他靠在岩壁上,脸色疲惫,但眼神却与自己交汇,传递着无需言语的理解与支持。
“同志们,”江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苦。可能有人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受这份罪?甚至……可能会怀疑,我们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的话,说中了一些人内心深处不敢宣之于口的迷茫。几道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她。
江华没有回避这些目光,她继续说道:“我想给大家讲几个故事。不是虚构的传说,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我们战友身上的故事。”
她讲起了周大勇组长,那个像岩石一样可靠的汉子,在“母体之厅”最后的血战中,为了掩护他们撤离,是如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与凶残的敌人同归于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目光依旧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讲起了王磊,那个沉默寡言却技术精湛的爆破手,在安装炸药时身负重伤,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雪,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启动计时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了逃生的宝贵时间。
她讲起了赵铁锤,那个豪爽的东北抗联支队长,腿部重伤倒地,仍坚持战斗,最后为了掩护周组长,胸膛被子弹穿透,壮烈牺牲前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敌人的无尽怒火和对战友的牵挂。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刻意渲染悲伤,只是客观地叙述着那些惨烈而英勇的瞬间。石穴内寂静无声,只有火苗跳跃的噼啪声和洞外愈发清晰的风声。每一个名字,每一段往事,都像沉重的锤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最后,她的声音微微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怀念与力量:“还有……沈哲明,沈医生。你们很多人没有见过他。他是一个医生,本可以远离战火,救死扶伤。但他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他不仅是医生,更是‘样本S’,是唯一能感知并一定程度上对抗‘彼岸花’母体精神侵蚀的人。他承受着远超我们想象的精神痛苦,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在最后关头,当他发现地热能源井即将失控爆炸,可能引发更大灾难时,他选择了回去,用他自己……作为最后的缓冲和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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