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通风结构图的获取,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摇曳的油灯,虽然光芒微弱,却终于照亮了那条通往目标——B-2区副控室——的、理论上存在的狭窄路径。然而,图纸上那个标注着“特殊样本隔离观察区”的刺目红圈,以及其“独立循环通风”的说明,却像是一盆冰水,将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青烟。
沈哲明的“身份危机”在这份图纸面前被放大到了极致。他不仅仅是“样本S”,更可能与那个被视为“泄露风险”源头的、极度危险的“特殊样本”存在着某种未知而恐怖的联系。这种关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窒息般的恐惧。
作坊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煤油灯的光芒在沈哲明苍白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迷茫与挣扎。他时而死死盯住图纸上那个红色标记,仿佛要将其看穿;时而又颓然低下头,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肩膀微微耸动。
江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她知道,此刻任何关于任务、关于风险的分析都是苍白的。沈哲明正在经历的,是一场关于自我认知和存在意义的狂风暴雨。如果他无法从这场风暴中走出来,不仅他个人会崩溃,整个任务也可能因为失去他这个关键节点而前功尽弃。
她示意“冰雕”和周大姐暂时离开,给他们一点空间。“冰雕”理解地点点头,拍了拍沈哲明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持,然后和周大姐默默退到了作坊相连的、更破败的外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江华和沈哲明,以及那盏沉默燃烧的煤油灯。
江华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走到沈哲明身边,挨着他坐下,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他那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她的手温暖而稳定,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却传递着一种无言而强大的力量。
沈哲明身体微微一颤,没有抬头,但也没有挣脱。
“哲明,”江华的声音很轻,如同夜风拂过窗棂,“看着我。”
沈哲明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助。“念婉……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怪物……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我和那个‘特殊样本’……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我的数据会波动?为什么他们会把我和那种东西联系在一起?”
江华没有回避他绝望的目光,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沈哲明。你不是怪物,也不是‘东西’。你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的人。你在苏州救过我的命,在延安救治过无数伤员,在这里,你为了战友和任务,一次次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这些,是任何冰冷的‘数据’和‘样本’标签都无法抹杀的!”
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黑泽和他那套理论,试图将人异化,变成他们可以随意操控的零件和工具。但他们错了!人性的光辉,意志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你的‘特殊性’,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也不是你的原罪,更不是定义你的全部!它只是一部分,一个需要你去面对、去理解、甚至去驾驭的部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灌注进去:“想想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搞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本’,而是为了阻止‘彼岸花’这个可能毁灭无数生命的灾难!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渴望自由、尊严地活着的普通人!你的困惑和恐惧,我理解,但现在,我们不能被它吞噬!我们必须站起来,利用我们掌握的一切,包括你可能存在的‘特殊性’,去战斗!”
她的话,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沈哲明混乱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是啊,他一直在纠结于“我是谁”这个问题,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沼。但江华将他拉回到了一个更宏大、更紧迫的视角——他们要做什么。
个人的身份迷雾,在拯救众生的使命面前,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他的恐惧,源于对未知的失控感。但如果能将这份“未知”转化为对抗敌人的力量呢?
他想起了那管挽救了俄国老太太生命的血液,想起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愈合速度……这些曾经让他恐惧和排斥的现象,如果运用得当,是否也能成为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一种微妙的变化在他眼中发生。迷茫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它们开始被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责任、决心,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的光芒。
他反手紧紧握住江华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江华没有抽回,只是更用力地回握着他。
“你说得对……”沈哲明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下来的力量,“我是谁……或许现在并不最重要。重要的是,我要阻止他们。无论我是什么,‘样本S’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只要我的意志还是我自己的,我就要用这具身体,这份力量,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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