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带来的插曲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虽在,却暂时沉入了更深的谜团之中。通过“冰雕”向延安发出的紧急请示尚未得到回复,对于“北极风”的含义以及那个神秘苏联情报员的真实意图,小组内部也只能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却无法采取任何具体行动。眼前的现实是,松浦洋行和黑泽信一郎,依然是他们必须直面、也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的首要目标。
江华提出的“将计就计”策略在孙老五那条线上取得了一些初步效果,医馆的“软弱”形象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可能存在的低级眼线。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权宜之计,如同在猛兽周围撒下一层薄薄的伪装,经不起仔细的嗅探和冲击。真正的突破口,还是要回到黑泽信一郎本人及其核心活动上来。
沈哲明在档案股的工作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泛泛翻阅,而是集中精力搜寻所有可能与黑泽信一郎社交网络、出行习惯、以及松浦洋行高层人员活动相关的蛛丝马迹。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因为这类信息往往隐藏在会议记录、招待费用报销清单、甚至是某些特殊场所的会员名录边缘。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沈哲明在一捆即将销毁的、康德初年(约1934-35年)的旧《满洲日日新闻》合订本中,发现了几则不起眼的简讯和文化版块报道。其中一则提到了一个名为“北满文化科学协会”的半官方组织成立,名单中出现了“黑泽信一郎博士”作为特邀顾问。另一则则是在报道哈尔滨一家由日侨经营的高级俱乐部“梧桐阁”举办的某次古典音乐鉴赏晚会时,提及了数位本地日侨名流出席,黑泽的名字赫然在列,报道还特别提到他“似乎对德奥系的古典音乐颇有鉴赏力”。
“北满文化科学协会”和“梧桐阁”!这两个名字立刻被沈哲明牢牢记住。协会可能是一个幌子,用于笼络和掩护像黑泽这样的“特殊学者”,但“梧桐阁”俱乐部,则可能是一个观察黑泽非工作状态下行为模式的绝佳窗口。
他将这个发现带回了医馆。江华仔细听完,眼中闪动着思索的光芒。
“黑泽深居简出,直接跟踪他的宅邸或松浦洋行风险太高。但如果他有固定的社交或娱乐场所,尤其是像‘梧桐阁’这种需要一定身份才能进入的地方,或许能找到规律。”江华分析道,“我们需要确认他是否还保留着去‘梧桐阁’的习惯,以及具体的频率和时间。”
“我去!”陈亮立刻主动请缨,眼神中带着急于弥补之前过失的迫切,“我可以伪装成在附近讨生活的人,在‘梧桐阁’外面盯着。”
沈哲明看了陈亮一眼,这次没有立刻反对,而是看向了江华。经过“灰衣人”事件和这段时间的观察,陈亮确实沉稳了不少。
江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约法三章:第一,绝对保持距离,只在远处观察,记录进出车辆和人员,尤其是注意是否有黑泽乘坐的汽车。第二,不得以任何理由靠近或进入‘梧桐阁’内部。第三,一旦发现任何被注意或跟踪的迹象,立刻放弃,按预定路线撤离。”
“明白!”陈亮郑重地答应。
“梧桐阁”位于南岗区与道里区交界处,一栋精致的欧式小楼,门口有穿着制服的白俄门童和隐约可见的日本浪人保镖,寻常中国人根本不敢靠近。陈亮选择了对街一家兼营俄式煎饼和格瓦斯的简陋小吃摊作为观察点。他每天在不同的时间段,点一份最便宜的食物,坐在角落里,看似无所事事,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梧桐阁”的门口和附近街道。
一连三天,毫无收获。进出“梧桐阁”的多是衣着光鲜的日本军官、商人、官僚和一些打扮入时的日俄侨民,并未见到符合黑泽信一郎描述(根据有限情报勾勒的瘦削、戴眼镜、气质阴郁的中年学者形象)的人物。
直到第四天,一个华灯初上的傍晚。一辆黑色的、款式老旧但保养得极好的丰田AA型轿车(当时日本上层社会流行的车型)缓缓停在“梧桐阁”门口。一名穿着深色和服、外罩羽织的中年男子在司机的陪同下走下车。他身材不高,略显清瘦,戴着圆框眼镜,面容刻板,正是情报中描述的黑泽信一郎!
陈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压住激动,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目标。黑泽没有过多停留,在门童的躬身迎接下,快步走进了“梧桐阁”那扇厚重的橡木门。
时间、地点确认!黑泽信一郎确实保留了来“梧桐阁”的习惯!
陈亮不敢怠慢,继续耐心等待。大约两个小时后,黑泽再次出现,依旧是那辆丰田轿车,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线,消失在夜幕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陈亮持续观察,初步摸清了规律:黑泽信一郎大约每周会来“梧桐阁”一至两次,时间多在周二或周四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乘坐的始终是那辆黑色丰田AA轿车,路线也相对固定,从他在南岗的宅邸出发,经教堂街、斜纹街,最后抵达“梧桐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