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态度也颇为诚恳。但沈哲明却注意到,这人的眼神在他脸上和医馆内部快速扫过,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而且,他的站姿和手指关节的粗大程度,不太像纯粹的市井闲汉,倒像是……练过些拳脚,或者干过体力活的。
“孙先生客气了。”沈哲明不动声色地回答,“王老哥的病,沈某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医馆小本经营,暂时还忙得过来,不敢劳烦。”
“哎呀,沈大夫您别见外。”那姓孙的却不依不饶,“这哈尔滨地面儿上,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您这医馆开门做生意,难免遇到些磕磕碰碰。小的别的不行,认识的人多,帮着照应一下,总能免去些麻烦不是?”
这话里,已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和示好交织的意味了。
沈哲明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孙先生的好意,沈某心领了。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只想安安稳稳行医糊口,并不想招惹什么是非。若是日后真有难处,再劳烦孙先生不迟。”
他语气坚决,带着送客的意思。那姓孙的见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打了个哈哈:“既然沈大夫这么说,那小的就先不打扰了。您放心,在这片儿有啥事,提我孙老五的名字,多少还是管点用的。”说完,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开。
沈哲明站在门口,看着那自称孙老五的人消失在街角,眼神凝重。他回到后间,对江华和陈亮摇了摇头:“来者不善。八成是那边派来摸底的。”
“是因为那个信使的事?”陈亮紧张地问。
“很可能。”江华沉吟道,“他们或许没有确凿证据,但产生了怀疑,所以用这种地头蛇来试探。看看我们的反应,也看看医馆的虚实。”
“那我们怎么办?”陈亮有些焦急,“他们会不会再来?”
“肯定会。”沈哲明肯定地说,“这次是试探,如果我们反应过度,或者表现得过于软弱,都会让他们更加怀疑。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种角色了。”
医馆内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外部压力与内部刚刚有所缓和的信任危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然而,压力之下,江华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她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
“既然他们来试探,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沈哲明和陈亮都看向她。
“没错。”江华走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快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们不是怀疑我们,想看看我们的底细和反应吗?那我们就演一场戏给他们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孙老五,甚至可以利用他们可能存在的内部不信任……”
她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首先,医馆要表现得像一家真正只想自保、害怕招惹麻烦的普通诊所。下次孙老五或者类似的人再来,可以适当示弱,甚至可以付出一点小小的“保护费”,换取暂时的“平安”,麻痹对方。其次,要巧妙地利用孙老五这种人贪财、好打听消息的特点,通过他,反向传递一些经过精心设计的、真假掺半的信息。比如,可以暗示医馆因为经营不善,可能考虑转让,或者沈大夫因为档案股工作不顺,有心另谋高就等等。这些信息看似无关紧要,但若传到松浦洋行或者其关联势力的耳中,或许能起到混淆视听、甚至引蛇出洞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江华目光灼灼,“我们要利用他们可能存在的内部猜忌。那个信使失踪,负责安保和内务的人必然承受压力。如果我们能通过孙老五之流,散播一些模糊的、指向洋行内部人员可能因为利益或疏忽而导致信息泄露的谣言,或许能在他们内部制造混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和机会,甚至可能找到那个负责通风系统维修的‘内部人员’的线索!”
沈哲明听完,仔细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险中求胜……这个思路可行。示敌以弱,制造迷雾,甚至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这比我们之前一味防守或贸然进攻,要高明得多。”
陈亮也听得心潮澎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情报斗争中这种无形交锋的诡谲与智慧。他看向江华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但是,执行起来必须万分小心。”沈哲明补充道,“尤其是与孙老五这类人接触,尺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太好欺负而得寸进尺,也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这件事,交给我来主导。”江华当仁不让,“陈亮,你负责配合,观察孙老五再来时的言行细节。沈明,你继续在档案股留意,看能否找到与松浦洋行内部人员,特别是技术后勤人员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计划既定,三人仿佛找到了在迷雾中前行的新方向。外部的压力没有压垮他们,反而激发了更强的斗志和更缜密的思维。信任,在共同面对危机和制定策略的过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将计就计”的棋盘已经铺开,下一步,就看他们如何在这哈尔滨的冰天雪地中,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进行一场无声而凶险的博弈。风雪依旧,但医馆内的灯火,似乎比以往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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