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和沈哲明在灯下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是一些剪报、档案摘抄副本的复写纸痕迹,以及“冰雕”手下情报员汇总的文字记录。
黑泽信一郎,时年约四十五岁,出生于日本仙台一个医学世家。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后留学德国海德堡大学和柏林大学,专攻微生物学、免疫学以及当时尚属前沿的遗传生物学。归国后曾在东京帝大任教,发表过一些在学术界引起争议的论文,涉及“优生学”、“种族生理特质差异与进化潜力”等敏感领域。约在1932年左右,他辞去教职,以“民间学者”和“技术顾问”的身份来到满洲,活跃于关东军下属的一些研究机构和日资企业。
公开记录显示,他与松浦洋行关系密切,但并非正式雇员,更像是一种高级合作伙伴。他深居简出,极少参与社交活动,在哈尔滨的日侨圈子里也是个神秘人物。他住在南岗区一处由松浦洋行提供的、戒备森严的独立宅邸内。有传闻说他性格孤僻冷峻,对科学研究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手下聚集了一批来自日本和德国的、同样专注于“特殊领域”的研究人员。
一份从日本国内某学术期刊模糊影印下来的文章片段引起了沈哲明的特别注意。那是黑泽信一郎早年发表的一篇题为《论潜在生命力的激发与定向演化之可能性》的论文摘要。文中充斥着晦涩的术语和激进的观点,其核心思想似乎是认为,在极端环境压力或特定外因刺激下,某些“特殊个体”可能突破固有的生理限制,激发出超乎寻常的潜能,而这种潜能可以被引导甚至“定制”,服务于某种“更高等的进化目标”。论文在当时日本主流学界被视为离经叛道,却似乎颇受军部内部一些激进分子的赏识。
“极端环境压力……特殊个体……激发潜能……”沈哲明喃喃地重复着这些字眼,联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常愈合能力和那管起死回生般的血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黑泽信一郎的理论,与发生在他身上的现象,存在着可怕的契合度。难道自己就是黑泽理论中的“特殊个体”?“彼岸花”项目,就是基于这种疯狂理论的具体实践?
江华也看出了沈哲明脸色的变化,她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指,示意他保持镇定。她继续翻阅资料,目光停留在情报员对黑泽信一郎的一句评价上:“……此人无明确政治倾向,亦不热衷权势,其所有行为之驱动力,似乎皆源于对‘生命奥秘’本身一种超越伦理的、纯粹的探究欲,为达目的可牺牲一切。”
“一个纯粹的科学狂人……”江华深吸一口气,“往往比那些出于政治或军事目的的人更加危险,因为他们没有底线。”
她合上文件夹,看向“冰雕”和沈哲明:“黑泽信一郎,就是‘彼岸花’的灵魂人物。找到了他,就等于找到了项目的核心。但是,对他的直接调查风险极高。”
“他的宅邸和松浦洋行总部,都必然是龙潭虎穴。”沈哲明沉声道。
“是的。”“冰雕”点头,“我们的人尝试过靠近黑泽的住所,发现明哨暗哨不少,而且周围似乎还有便衣特务游弋。松浦洋行那边也一样,进出检查极其严格。”
“我们不能硬闯。”江华冷静地分析,“需要寻找其他突破口。黑泽或者松浦洋行,总会与外界产生联系,比如物资采购、人员往来、学术交流……哪怕是垃圾清运,都可能留下线索。我们需要耐心,需要从最细微、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入手。”
她将目光投向沈哲明:“你在档案股,继续留意所有可能与黑泽或松浦洋行有间接关联的文件,哪怕是只提到一个合作公司、一个供应商的名字,都可能有用。”
她又看向“冰雕”:“麻烦让我们的人,加大对松浦洋行日常活动的监视,记录所有进出车辆、人员,分析其规律。特别是注意是否有医疗机构、大学研究部门的人与他们接触。”
“明白。”“冰雕”将文件夹收回,小心地藏入怀中,“我会安排下去。你们也要万分小心,黑泽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冰雕”离开后,医馆里恢复了寂静。但空气中仿佛弥漫开来自黑泽信一郎那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在的阴影。这个尚未谋面的敌人,以其疯狂的学说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给整个任务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和危险的色彩。
沈哲明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哈尔滨沉沉的夜色。冰凉的玻璃映出他凝重而略带苍白的脸。黑泽信一郎……“样本S”……“彼岸花”……这几条线终于开始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核心。他感觉到,自己不仅是在执行一项任务,更是在一步步走近一个针对自身、针对人性的巨大阴谋与实验场。
医者之忧未去,科学狂人的阴影又至。在这座冰封的城市里,光明与黑暗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更深的层次。而他们,必须在这片愈发浓重的阴影中,找到那一线微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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