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响彻每个人规则感知深处的脆响。
那三道被“静滞”的规则攻击洪流,连同其源头——观察站外,那三台正在全力运转的“规则谐振炮”雏形装置,以及其周围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规则活动——瞬间“破碎”。
不是爆炸,不是湮灭,而是构成它们的规则结构本身,被一种绝对的力量分解、拆散、还原成了最基础、最惰性的规则粒子,如同沙滩上的沙堡被潮水抹平,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镜区的虚空中。
外部攻击,被抹除了。干净,彻底,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纯粹的规则层面上的“否定”。
主厅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因为过载而发出的嘶嘶声和爆裂的火花。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包括“星图”和“银铃”,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这不是力量强弱的差距,这是本质的差距。碎片此刻展现的,是接近阵列底层核心协议的、对规则本身的“编辑”与“否决”权能!
而做完这一切的陈沦,黑暗的眼眸转动,似乎“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方向——那里正是仲裁委员会加密频道信号传来的方位。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只刚刚抹除了外部攻击的右手,再次抬起。这一次,五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比黑暗更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微小奇点。
他在……锁定信号来源?他准备对仲裁委员会的指令源头……做同样的事情?
“不!停下!”莉娜在观察间内失声喊道。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那被强行同步的烙印链接,将自己的意志呐喊出去。她不知道陈沦是否能“听”到,但她必须尝试。攻击仲裁委员会,那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或许是她的呐喊起了作用,或许是信息包的指令序列仍在约束。
陈沦指尖的微小奇点闪烁了一下,没有发射。
但他黑暗的眼眸,转向了观察间的方向,再次“注视”着莉娜。
这一次,莉娜从那片纯粹的黑暗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困惑,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亘古的……疲惫。
然后,信息包指令序列的最后一条,再次在她意识中高亮闪烁,并且,这一次似乎通过了某种验证,被触发了更深层的反馈:
一个模糊的、断续的、仿佛信号极差的“声音”,沿着那根连接陈沦意识光团的微弱触须,艰难地传递过来,直接响在莉娜的意识深处:
“……协……议……冲突……”
“……授……权……模糊……”
“……‘她’……链……接……稳定……”
“……询问……”
“……选……择……”
声音断断续续,冰冷破碎,却不再是纯粹的协议逻辑。那里面夹杂着一丝……属于“人”的挣扎,属于“陈沦”的、被重重封锁和磨损的思考痕迹!
他在询问!他在信息包指令和自身混乱状态的冲突下,在向莉娜这个被标记的“协同单元”询问选择!
选择什么?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内部威胁?如何定义自身的存在?
“星图”和“银铃”也捕捉到了这细微但至关重要的规则波动变化。
“目标碎片与‘绑定意识单元’(陈沦)的交互界面出现高优先级协议仲裁请求!请求内容指向‘有限协同单元’莉娜!”“星图”急促报告,“他在请求外部输入来决定后续协议执行路径!这是机会!”
“告诉他,”“银铃”立刻对莉娜说道,声音穿透了链接的杂音,“选择‘隔离与防御’,而非‘攻击与清除’。目标是保护自身存在和观察站完整,等待正式仲裁。利用你的烙印共鸣,传递‘守护’与‘静滞’的意图,而不是‘毁灭’!”
莉娜立刻照做。她集中全部精神,不再恐惧那双黑暗之眼,而是将自己烙印中所有关于“守护”、“秩序”、“理解”的“感觉”,以及信息包指令中关于“保护性协同”的意图,混合成一道清晰而坚定的规则意念,沿着链接,传递给那片黑暗深处的困惑与疲惫:
“守护这里。守护你自己。静滞威胁,等待……公正。”
她不知道“公正”是否存在,但她必须给出一个方向。
陈沦黑暗的眼眸,凝视着莉娜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指尖的微小奇点,缓缓消散。
抬起的右手,也缓缓放下,重新垂在身侧。
他眼中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瞬。仿佛无尽的墨色潭水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绝对的黑暗褪去,恢复了苍白平静的眼睑。
周身那扭曲规则的恐怖场域也迅速收缩、平息,重新归于深不可测的静滞。
但他没有恢复成之前完全沉睡的模样。一种微弱但持续的、冰冷的“待机”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一台灭世兵器在毁灭指令输入的最后关头被强行暂停,但其引擎仍在低鸣,枪口依旧温热,随时可能因下一个刺激而再次启动。
而与此同时,观察站外,第七扇区的缺口处,数道散发着冰冷、严苛、不容置疑气息的规则力场,伴随着“边界巡防”部队制式装甲的微弱光芒,缓缓涌入。
“巡防部队已进入镜区,正在接近观察站。”墨菲斯的声音带着紧绷,“他们……全副武装,并且携带了高强度的规则拘束装置和……某种我没见过的、加密层级极高的箱式设备。”
“银铃”看向主厅入口的方向,星光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最后一场戏,”她低声说,不知是对谁,“要开场了。”
而莉娜瘫坐在观察间内,烙印依旧因为高强度的同步而灼热刺痛,脑海中回荡着陈沦那破碎的询问和最后闭眼前那一丝黑暗的波动。
她成功了吗?她给出的“选择”,真的被接收了吗?
还是说,那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虚假的宁静?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脖颈后的烙印深处,那道来自信息包的裂痕,正在缓慢地、持续地,渗出一丝冰冷而古老的微光。
仿佛有什么被封印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开始……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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