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频道的晚间档向来是中老年观众的天下,林晚星提前半小时就守在客厅的老式夏普电视机前,手里攥着遥控器反复确认频道。荧光屏上跳动的雪花点让她有些不安,她用袖口擦了擦屏幕,又对着天线的方向比划了几下,直到画面变得清晰稳定才松了口气。
江哲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走过来时,就看见老伴正眯着眼睛调试音量,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像个期待过年的孩子。
“急什么,还有五分钟才开始。”他把果盘轻轻放在茶几上,挨着她坐下,顺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银发。林晚星没回头,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敲着:“这可是你第一次上全国性的教育频道,我得录下来给小明看,让他知道爷爷有多厉害。”说着,她熟练地按下了旁边老式录像机的录制键,机器发出轻微的“滋滋”转动声,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画面做序。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七点四十五分,片头音乐准时响起。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演播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木质背景板上,显得格外温馨。江哲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这还是当年他评上“优秀教育工作者”时林晚星特意给他定做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齐光亮,虽然眼角的皱纹比年轻时深了许多,鬓角也染上了白霜,但眼神依旧清亮有神,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儒雅与坚定。
主持人是位笑容亲切的女士,她拿着话筒笑着问:“江老师,我们了解到您创办的‘启星美育’已经成为国内知名的教育机构,推动乡村美育课程也有二十多年了,当初是什么让您放弃了建筑行业,投身教育呢?”
江哲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温水,湿润了有些干涩的喉咙,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这要从我女儿出生说起了。”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大学学的是建筑,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当了工程师,每天画图纸、跑工地,日子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直到我大女儿念初出生,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我忽然觉得,比起盖高楼大厦,培养人、点亮孩子们的心灵,或许更有意义。”
林晚星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磨出的包浆。“你当年在工地晒得黝黑,回家连抱女儿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但你还是会每天抽出时间,用铅笔在纸上画小动物给她看,念初那时候就特别黏你。”
江哲侧过头,看着老伴眼角因笑容而泛起的笑纹,像两朵盛开的菊花,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过去:“那时候年轻,总想着多赚钱给家里更好的生活,却忽略了陪伴你们。直到有一次,我在工地受伤,躺医院里的时候,看着念初拿着我画的画哭,我才下定决心,要做一份能陪伴孩子成长的事业。”林晚星摇摇头,把脸往他肩上靠了靠,花白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我从来没怪过你,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这个家。而且,你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上。”
屏幕里的江哲还在继续说着,从最初如何说服家人支持他转行,到后来如何筹措资金创办“启星美育”,再到如何带领团队研发适合乡村孩子的美育课程,每一个细节都讲得认真细致。林晚星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藏着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藏着多少趟翻山越岭的奔波,藏着多少回被拒绝后的坚持。
“刚开始推广乡村美育课程的时候,确实遇到了很多困难。”江哲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和他耳边的低语奇妙地重叠在一起,“有家长不理解,说画画能当饭吃吗?有学校觉得没必要,说把语文数学教好就行了。但我始终相信,美育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它能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能让他们在贫瘠的生活里找到美、感受美。”
林晚星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去厨房给江哲倒了一杯热茶:“你就是操心命,现在机构交给念初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江哲接过冒着热气的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屏幕里自己和一群年轻教师们的合影,照片上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眼神里满是对教育的热情,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节目结束时,窗外已经是满天繁星。林晚星小心翼翼地把录像带从录像机里取出来,用软布擦了擦,然后放进一个印着碎花的盒子里,锁进了电视柜的抽屉。“明天得把钥匙藏好,别让小明那皮猴子拿去当玩具了。”她笑着说,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江哲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着秋天的凉意。看着外面万家灯火的夜景,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选择。那时候他刚从深圳师范大学建筑系毕业,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院,成为了一名令人羡慕的工程师。每天穿着笔挺的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画着宏伟的建筑图纸,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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