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裹着热浪钻进林晚星的衣领,十五岁的她站在镇中心中学门口的老槐树下,后背被汗水浸得发黏,手里攥着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成绩单,指尖几乎要将纸边捏出毛边。公告栏前围着密密麻麻的家长和学生,有人举着手机拍全县排名,有人拉着孩子的手算中考分数,喧闹声像夏日的蝉鸣一样裹着热气扑过来,唯独她站在树荫外,心里像揣了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成绩单最上方“全县排名:2”的红色字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行字像一枚滚烫的勋章,烙着她十五岁这年所有的辛苦——从初三上学期的全县第二十三,到下学期第一次模拟考的第五,再到这次最终模考的全县第二,每前进一名,都藏着她在煤油灯下刷题到凌晨的疲惫:冬天冻得发僵的手指握不住笔,就哈口气搓搓手继续算函数题;夏天煤油灯熏得眼睛发酸,就用冷水洗把脸接着背古诗文默写;就连除夕那天,她都在餐馆洗完碗后,借着厨房的灯泡把物理力学实验题过了一遍。
“晚星!你看!我考了全县第五!”陈小梅举着成绩单从人群里挤过来,马尾辫上的蝴蝶结还沾着汗,脸上却满是雀跃,“你居然是全县第二!太厉害了!李老师说咱们俩这成绩,省重点高中稳了!”
林晚星看着陈小梅手里“全县排名:5”的成绩单,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和小梅从初一开始就是同桌,一起在教室后排刷题,一起在周末去图书馆借资料,一起在被难题困住时互相打气。上次模拟考她考了第五,小梅考了第十七,两人还约定要一起冲进全县前十,没想到这次不仅都做到了,还考得这么好。
“咱们终于能一起去省重点了!”陈小梅拉着她的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发烫,“我妈早上还说,要是我能考上省重点,就给我买新的笔记本电脑呢!你爸妈肯定也特别高兴吧?”
林晚星的笑容僵了一下,捏着成绩单的手又紧了紧。她想起上次考全县第五时,母亲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成绩单,说“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是要嫁人的”;想起父亲沉默着抽烟,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十五岁的她,比谁都清楚,“全县第二”这个成绩,在重男轻女的父母眼里,或许还比不上弟弟林朝阳想要的一辆新自行车。
“肯定会的!”她勉强笑了笑,没敢多说,“我先回家跟爸妈说一声,晚上咱们再一起去李老师家报喜。”
和陈小梅分开后,林晚星沿着土路往家走。脚下的路被晒得发烫,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重得像灌了铅。路过镇口的杂货店时,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摇着蒲扇,看见她过来,笑着招呼:“晚星,听说你考了全县第二?真是好样的!十五岁就能这么出息,将来肯定能考上省重点,给咱们镇争光!”
林晚星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敢多停留。她知道,外人眼里的“好成绩”,在母亲心里或许不值一提。可她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十五岁,这是她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怀里的成绩单被她捂得温热,像是揣着最后一点希望。
村口的老磨坊前,几个婶子正坐在石凳上纳鞋底,看见她过来,手里的针线都停了,七嘴八舌地问:“晚星,考得咋样啊?李老师前几天还说你是咱们镇最有希望上省重点的娃,是真的不?”
“是啊是啊,我家娃说你考了全县第二,小梅考了第五,你们俩这是要一起去县城读高中啊!你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林晚星攥紧成绩单,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来,她小声说:“考了全县第二,小梅考了第五,李老师说……咱们俩都能上省重点。”
“哎呀,全县第二!太厉害了!”婶子们的夸赞像潮水般涌来,有人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真是个争气的娃”。可这些话却像针一样,扎得她心里发慌——要是父母不同意,这些夸赞只会变成她的负担,变成别人嘴里“可惜了”的叹息。
终于走到家门口,院子里的玉米秆堆得老高,阳光洒在上面,泛着金黄的光。父亲林建国正蹲在磨盘边修理锄头,粗布褂子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母亲坐在屋檐下择菜,手里的青菜叶子扔了一地,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屋里的林朝阳;十五岁的林晚星比弟弟高出半个头,此刻却看着趴在石桌上的朝阳,心里满是复杂——朝阳正用她那支旧钢笔在纸上乱涂,笔尖的墨水蹭得满手都是,那支笔是她去年用打工攒的钱买的,后来被朝阳抢去,母亲说“让着弟弟”,她就再也没要回来。
“回来了?”母亲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玉米糊糊”,“赶紧去做饭,你爸下午要去镇上卖玉米,得早点吃。”
林晚星站在院子里,手里的成绩单捏得更紧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说不出话。她原本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妈,我考了全县第二,小梅考了第五,咱们都能上省重点”,此刻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十五岁的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说出自己的梦想,比解一道最难的数学题还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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