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六年的春风带着料峭寒意,掠过天津卫码头。正值三月中旬,渤海湾的海水还泛着深沉的墨蓝色。三艘海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最大的启明号主桅上,大明万商会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检查缆绳!最后一次测试舵轮!王大锤粗犷的嗓门在甲板上回荡。这个曾经的护院头子,经过大半年特训,已经成了合格的船副。他厚重的棉袄外罩着防水油衣,在甲板上走动时脚步稳健。
陆子铭站在船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棉直裰,外罩防风的油绸披风,袖口用牛皮绳扎紧,看起来倒有几分航海家的派头。望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他恍惚间想起前世带队做重大项目时的情景。
东家,货物全部清点完毕。宋应星捧着账本走来,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消散,丝绸一百八十匹,瓷器四十五箱,茶叶二十五担。另有自行车八辆,望远镜十五具,自鸣钟三座...
听着这份古今混杂的货单,陆子铭忍不住笑了。这些新奇产品是他特意准备的,目的就是要让南洋的商人眼前一亮。
火药和炮弹呢?
都放在底层货舱,用油布裹了三层。宋应星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还在炮舱准备了烟幕弹和那些会发光的粉末。
陆子铭满意地点头。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这些看似简陋的准备,关键时刻可能救命。
码头上,沈墨璃正在与徐光启道别。今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浅青色棉骑装,长发简单束起,外罩一件猩猩红的斗篷,在灰蒙蒙的码头上格外显眼。
墨璃啊,徐光启将一本手札塞到她手里,这是老夫整理的《南洋风物志》,路上多看看。到了旧港,记得去找陈员外,他是为师的故交...
沈墨璃郑重接过,眼眶微红:先生保重。此去不知何时能归,还望先生保重身体。
这时,一阵骚动从码头传来。皮莱资带着几个葡萄牙船员匆匆赶到,后面还跟着一队推着小车的伙计。
陆!抱歉来迟了!皮莱资擦着汗,他今天穿了件厚实的羊毛外套,显得格外臃肿,这些是刚到的吕宋芒果干,带着路上吃!还有这个——他献宝似的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我特意托人从澳门带来的咖啡豆!
看着那些金黄的果干和黝黑的咖啡豆,陆子铭忽然想起前世在超市买进口商品的场景,不禁莞尔。谁能想到,四百年后这些热带产物会摆满中国的超市呢?
午时二刻,吉时已到。
起锚!升主帆!
随着老船头李的吆喝,沉重的铁锚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升起,巨大的主帆在滑轮声中升到桅顶。岸上送行的人群中传来阵阵祝福的呼喊,更有甚者点燃了鞭炮,在清冷的空气中炸开一团团青烟。
后会有期!陆子铭站在船舷边,向岸上的徐光启等人挥手作别。他注意到徐光启的眼角闪着泪光,这位一向稳重的老臣,此刻也难掩激动之情。
沈墨璃静静立在船尾,望着渐行渐远的码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海风拂起她的发丝,某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个戴斗笠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形莫名熟悉。
船队驶出渤海湾后,海面逐渐开阔。初春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偶尔有海鸥掠过水面,发出清亮的鸣叫。
左舷发现船只!了望塔上的孙猴子突然喊道。他裹着厚厚的棉袄,仍然冻得鼻子发红。
陆子铭举起望远镜,只见远处有三个黑点若隐若现。从船型看,像是福建的商船,但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固定距离。
要发信号问问吗?王大锤凑过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不必。陆子铭放下望远镜,保持警惕,看看他们要跟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两天,那三艘船始终如影随形。白天远远跟着,入夜就消失在海平面上,第二天一早又准时出现。
这是在监视我们。晚饭时,宋应星忧心忡忡地说。船上的伙食已经换成了易于储存的腌菜和干粮,配着热腾腾的米粥,在春寒中格外暖胃。
让他们跟。陆子铭不以为意,正好给我们当护卫。
话虽如此,他还是暗中加强了戒备。火炮随时待命,火枪手分班巡逻,连那几辆自行车都被改装成了简易的移动哨位——虽然在水手们看来,这玩意儿在船上根本没用。
第三天夜里,海上起了薄雾,气温骤降。沈墨璃裹着厚厚的斗篷来到船尾甲板,望着雾中朦胧的星光出神。这些天,越往南行,她心中的熟悉感就越强烈。某些破碎的画面不时在脑海中闪现:摇曳的椰林、湿热的海风、还有某个带着咸腥气息的港湾...
无意识地,她轻轻哼起一段旋律古怪的歌谣:
月出三岛外,星落九洲边。
麒麟踏浪处,金乌栖旧檐...
刚哼完,她突然愣住。这歌谣...是从哪里学来的?
好特别的调子。陆子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同样裹着厚厚的披风,像是南洋一带的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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