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焦黑的土地,溅起混合着暗红血渍的泥浆。
司马懿勒住缰绳,沉默地凝视着前方。
曾经巍峨的陈仓城墙,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缺口,如同被洪荒巨兽啃噬过一般。
残垣断壁间,依稀可见激烈巷战留下的痕迹,烧焦的梁木,破碎的兵甲,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火气和淡淡的腐臭味。
几名魏军士卒正在军官的呵斥下,费力地清理着堵塞缺口的碎石和尸体。
“大都督,”副将邓艾跟在身侧,声音低沉,“据逃回来的溃兵描述,蜀军并非强攻登城,而是……用一种前所未见的巨响和火光,炸开了城墙。郝昭将军,正是死于随后突入的白毦兵之手,为首者,便是那陈到。”
司马懿的目光扫过那片废墟,最终落在那炸裂的城墙根基处。
那里,砖石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粉碎和焦黑状态。
“巨响……火光……”司马懿轻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缰绳,“非是人力,近乎妖法。诸葛亮善弄机巧,竟至于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冰冷的凝重。
“更棘手的是陈到。此人不仅练兵有术,白毦兵悍勇绝伦,竟还能将这等奇技淫巧用于实战,破我坚城……诸葛亮得此臂助,如虎添翼,诚乃大魏心腹之患!”
他调转马头,不再看那片废墟,仿佛要将这失败的景象从脑海中抹去。
“走,回长安。”
……
长安城,大都督府。
气氛肃杀。
郭淮、张合、费曜、戴陵等雍凉大将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带着败军之后的晦暗与不甘。
司马懿端坐主位,并未穿着甲胄,只是一身深色常服,却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势弥漫开来。
他没有斥责任何人,甚至没有多看张合等从陈仓败退下来的将领一眼。
这种沉默,反而让众人更加忐忑。
“陈仓之失,罪不在前敌将士。”司马懿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葛亮狡诈,陈到悍勇,更有妖术助阵,出其不意,郝昭力战殉国,已尽忠职守。”
他目光扫过众人:“然,陈仓虽失,关中根基未动。蜀军孤军深入,利在速战。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则当避其锋芒,以静制动。”
张合忍不住抱拳道:“大都督!末将愿领一军,与那陈到决一死战,雪陈仓之耻!”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儁乂(张合字)勇烈,我心知之。然匹夫之勇,正中诸葛亮下怀。彼辈巴不得我等开关迎战,好发挥其白毦兵野战之长。”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传我将令!”
众将肃然。
“第一,陈仓不可弃!立即征发民夫,调拨物料,就在旧城之侧,依山傍水,重修新城!城墙需加厚一倍,壕沟加深三倍,城内多设瓮城、箭楼、藏兵洞。我要这新的陈仓,固若金汤,让蜀军望城兴叹!”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陈仓位置。
“第二,”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渭水、秦岭北麓移动,“郭淮、戴陵,你二人分守郿城、箕谷,深沟高垒,多备擂木滚石,强弓硬弩。费曜,你部驻守武功,护佑长安侧翼。各处险隘,皆需如此,将关中给我打造成一个铁桶!”
“第三,”他的手指猛地划向陇西方向,“坚壁清野!传令陇西诸郡,尤其是靠近陈仓、祁山方向,将所有存粮、百姓,尽数内迁!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掉!井水投毒!我要让蜀军出了陈仓,找不到一粒粮,征不到一个民夫!”
这条命令让几位将领脸色微变。
郭淮迟疑道:“大都督,内迁百姓,焚烧田舍……恐失民心,且耗费巨大……”
司马懿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民心?待蜀军掳掠杀戮,还有何民心可言!耗费?比起关中沦陷,社稷倾颓,这点耗费算得了什么!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要让诸葛亮的数万大军,困死在陈仓这片焦土之上!”
他环视众将,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第四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诸将听真:自即日起,任蜀军百般挑战,辱骂叫阵,甚至以老弱诱敌,一概不许出战!违令者,无论官职高低,立斩不赦!”
他盯着张合,又扫过其他几位以勇猛着称的将领。
“记住!我们的优势,是时间,是粮草,是这关中的山河之固!诸葛亮耗不起!只要我等坚守不出,拖到他军中粮尽,士气衰竭,被迫退兵之时……”
司马懿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如同冢中枯虎等待猎物疲惫的弧度。
“那便是我们出击的时刻!衔尾追杀,可获全功!届时,陈仓之耻,十倍报之!”
众将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冰冷的算计,纷纷躬身。
“末将遵令!”
……
陈仓,蜀军大营。
诸葛亮与陈到并肩立于修葺了一部分的城墙上,眺望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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