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沮以东,章乡附近的丘陵地带,笼罩在一片浓雾。
雾气粘稠得化不开,十步之外便人影模糊,只闻人喊马嘶、兵刃撞击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陈到勒住缰绳,身下抢来的吴军战马口鼻喷着带血沫的白气,浑身汗浆淋漓,四蹄都在打颤。
他身后,仅存的百余名骑手个个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
人人带伤,疲惫欲死,却仍强撑着挺直腰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雾中那混乱的战场方向。
连续亡命冲杀,五百锐气已折损大半。
“督帅!”
赵七脸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胡乱用布条缠着。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喘息,
“雾太大!吴狗到处都是!像是故意把我们往这烂泥塘里引!君侯…君侯到底在哪?!”
陈到没有回答,紧闭双眼,头盔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
不是疲惫,而是在疯狂压榨脑海中每一个关于“麦城”、“临沮”、“章乡”的历史碎片!
冰冷文字记载的死亡地点,此刻在浓雾和喊杀声中变得无比真实而残酷!
“章乡…夹石…断头路…”
他口中无声地吐出几个地名,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一丝精光!
他记得!关羽最后被擒杀之地,就在章乡附近的断头小路!
吕蒙布下的口袋,最后的绞索,就在那里!
“斥候!”
陈到低吼。
两名同样疲惫不堪的白毦斥候挣扎着上前:“督帅!”
“听!”
陈到手指西北方向浓雾深处。
“那边的喊杀声!最烈!最凶!不是围堵的呼喝,是困兽死斗的咆哮!”
“还有…马蹄声!是赤兔!是君侯的赤兔马在嘶鸣!”
他侧耳倾听,捕捉到那独一无二的、带着不屈怒意的战马长嘶!
斥候们凝神细听,片刻,眼中也亮起微光:
“督帅!好像…是那边!”
“不是好像!就是!”
陈到斩钉截铁,猛地拔出卷刃的环首刀,刀锋直指西北。
“君侯就在那边!被吴狗堵在死路上!白毦兵!”
“在!!”
身后,无论伤势多重,所有还能握紧兵刃的白毦兵齐声低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
“跟紧我!目标——西北!凿穿它!把君侯…抢出来!”
陈到一夹马腹,早已透支的战马悲鸣一声,强行发力,朝着浓雾中喊杀最烈、马蹄声最急的方向,发起最后的冲锋!
队伍如同疲惫却依旧锋利的匕首,狠狠楔入浓雾笼罩的战场!
沿途不断遭遇小股试图迟滞的吴兵,刀光闪,血光溅,没有丝毫停留!
陈到冲在最前,卷刃的环首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为身后的队伍撕开一条血路!
然而,冲出不到两里,前方浓雾陡然被一片刺眼的火光和密集的甲胄反光撕裂!
一支严整得令人心悸的吴军大阵,如同钢铁壁垒,死死堵住了通往西北方向的狭窄谷口!
阵前拒马森然,长矛如林,强弓硬弩在盾牌缝隙间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一面“朱”字大旗在雾气中猎猎招展!
人数…
至少是他们十倍!
“吁——!”
陈到猛地勒马!
战马前蹄扬起,几乎将他掀翻!
“朱然!”
赵七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绝望。
“吕蒙的先锋大将!完了…是主力!”
陈到的心沉到谷底。
朱然!
历史上正是他和潘璋联手擒杀了关羽!
他出现在这里,堵在通往章乡断头路的必经之口,一切都对上了!
吕蒙的天罗地网,最后的杀招!
“陈叔至!”
吴军阵中,朱然策马而出,声音洪亮,带着胜券在握的嘲讽。
“吕大都督算无遗策!尔等残兵败将,插翅难飞!下马受缚,或可留尔等全尸,与那关羽作伴!”
手中长刀一指陈到身后寥寥百骑,满是轻蔑。
陈到没有看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朱然身后那片浓雾,仿佛要穿透那层屏障,看到那个被困在绝境中的伟岸身影。
他听到了!
更清晰的赤兔马愤怒的嘶鸣!
听到了那熟悉的、如同虎啸般的怒吼!
是关羽!
他就在后面!
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千军!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气瞬间冲垮了疲惫!
陈到猛地摘下沾满血污、象征白毦兵荣耀的朱漆皮胄,狠狠摔在泥泞的地上!
“当啷!”
头盔撞击石块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白毦兵!”
陈到的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玉石俱焚的平静。
“看见前面了吗?”
他缓缓抬起手中那柄早已砍得布满豁口、卷了刃的环首刀,刀尖直指朱然那严整如山的大阵!
“那后面…就是君侯!”
“我们…是从汉中王身边来的白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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