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则扯着嗓子吼着不成调的军歌,铜铃大眼瞪得溜圆,满脸的痛快,显然对陈到的擢升毫无芥蒂。
而关羽的位置却稍显空荡…
坐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如重枣,凤目微阖,一手轻捋着那部美髯,另一手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沾沾唇,对帐中的喧嚣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疏离。
那身标志性的鹦哥绿战袍,在满帐的玄黑与土黄中,显得孤傲而沉寂。
陈到心中微凛。
荆州……
那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盘踞上心头。
定军山的胜利,汉中之地的归属,此刻在关羽眼中,或许远不如他坐镇的那片荆襄九郡来得重要。
这位二爷的骄傲,是刻进骨子里的,也是日后那场滔天大祸的根源。
如何在这位心高气傲的关二爷面前,不动声色地为荆州的未来布下一道保险?
陈到捏紧了酒碗的边沿,指节微微泛白。
“主公,”
一个清越温和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帐中的喧哗。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目光却越过跳动的火焰,精准地落在陈到脸上。
“叔至将军新晋白毦督,统领王上亲军,责任重大。
不知将军对白毦兵日后擢选、操训、用度,可有方略?亮愿闻其详。”
来了!
陈到精神一振。
诸葛亮的考校,也是他展示价值、争取更多话语权的绝佳机会。
他放下酒碗,起身离席,走到大帐中央,对着刘备和诸葛亮抱拳躬身。
帐内所有目光,包括关羽那微阖的凤目也稍稍睁开了些,投了过来。
“禀军师,”
陈到声音清晰,语速平稳,
“白毦兵,乃主公之盾,亦为主公之刃。末将以为,其擢选,首重忠勇!
非身家清白、世代忠良、且有死战不退之志者不可入!
其次重筋骨,非体魄强健、能负重疾行、开得硬弓者不可取!至于操训……”
他的目光扫过帐中那些经历过定军山血战的将领们疲惫而亢奋的脸。
“鹰嘴崖一战,白毦兵三百死士,阻张合五千虎豹骑于崖前。
彼等装备精良,人皆悍勇,更兼铁骑冲阵,势不可挡。
若非我等据险死守,结小阵而自固,彼此呼应,以命换命,绝难支撑至黄老将军功成之时。”
陈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描述着那场惨烈战斗的核心…
面对绝对优势的敌军精锐骑兵,死守、结阵、配合、牺牲!
帐中喧嚣彻底平息,许多将领脸上的醉意褪去,代之以凝重和回忆的痛楚。
鹰嘴崖狭窄的山道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卷刃的刀枪,抱着敌人一起滚落深涧的身影……
仿佛就在眼前。
“故末将以为,”陈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战场上特有的决断。
“白毦操训,当效法此战!一练死志!非有为主公效死之决绝,不配入白毦之门!
二练筋骨!披重甲,负粮秣,日行百里为常,攀山越岭如履平地!
三练结阵!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队,进退如一,攻守相依,纵使深陷重围,亦能自成壁垒!
四练技击!刀矛弓弩,皆需精熟,尤重近身搏杀之术,刀刀见血,以命搏命!”
每说一句,目光便扫过帐中诸将,尤其是看向关羽的方向时,语气更加沉凝。
“此非为求花巧,实乃血战所得!
白毦兵,当为军中砥柱!若遇强敌,当如磐石,纵使粉身碎骨,亦要阻敌于主公身前!
若为主公前驱,当如利刃,直插敌心,一击致命!此乃白毦兵之根本!”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陈到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句句砸在众人心上。
这哪里是练兵?
这分明是锻造一群只为杀戮和牺牲而存在的战争机器!
但经历过定军山血战的人,都明白陈到所言非虚。
没有那种决死的意志和严苛到极致的配合,鹰嘴崖早就被张合的铁蹄踏平了。
刘备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他缓缓点头:“磐石之固,利刃之锋……叔至此言,深得孤心!白毦兵,当如是!”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支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砸进去的绝对力量!
他正要开口,一个浑厚却带着明显不以为然的声音响起。
“哼!”
声音来自关羽。
关羽凤目睁开,丹凤眼中精光湛然,直视着大帐中央的陈到。
一声轻哼,如同重锤,打破了刚刚因陈到话语带来的凝重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陈将军所言,忠勇可嘉。”
关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铁交鸣,直刺人心。
“‘为主公效死’,‘以命搏命’,此乃军士本分,何足为训?
我关某坐镇荆州,麾下儿郎,岂无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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