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靛蓝色的布褂,袖子高高卷起,露出满是青色痕迹的手臂。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粗草纸包裹的纸包,隐约能看出是两斤红糖,纸包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早已被磨得黯淡无光。
“婶娘,”他的声音低得像蚊蚋,头垂得很低,下巴几乎要碰到锁骨。
“您……您到了东北,见到忠云,劳烦……劳烦帮我转告一句……”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
“我……在这里等她,等得心焦。”
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不舍。
虞玉兰正蹲在低矮的土灶前,佝偻着身子,往灶膛里添着干柴。
跳跃的火焰映红了她满脸的皱纹,像一尊古庙中被烟火熏染的塑像,而另一半脸则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她“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折断一根干树枝:
“别等了,”她的声音硬邦邦的,没有一丝温度,“我家忠云,不是长在河西滩涂上的芦苇草,任人割来割去。”
羌忠远的肩膀猛然一抖,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婶娘!”他忽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蛛网般密布,死死盯住跳动的火焰,那火光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我对忠云的心……天地可鉴!比洪泽湖最深最清的水还要纯洁!您若不点头……”
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这辈子……就打光棍!绝不再娶!”
灶膛中的火苗“呼”地一声蹿高,贪婪地舔舐着黑黝黝的锅底,将虞玉兰那张在火光与阴影中变幻不定的脸映照得如同怒目金刚。
她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猛地将炽热的火钳抽出,狠狠戳向冰冷的泥地。
“滋啦——”一声刺耳的响声伴随着青烟腾起,火星四溅,有几颗正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裤脚上,“嗤嗤”几声轻响,瞬间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一股蛋白质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她仿佛未曾察觉,只是心如死灰,心口那块沉重的冰块,似乎比这火焰还要寒冷。
那“滋啦”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击在羌忠远的膝盖上。
“扑通”一声,他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声音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刺耳。
“我听婶娘的!”
他额头紧贴着砖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您若不点头!我羌忠远……敢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了……也不配埋进祖坟!”
虞玉兰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机械般地、一下一下地将干柴添进火中。
熊熊的火光映出她佝偻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影子被拉长、扭曲,像一棵在狂风中绝望挣扎的老槐树。
永海屏住呼吸,看着奶奶握着火钳的手在剧烈颤抖,通红的钳头无意识地磕碰着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在无助地叩击黑暗。
火星溅到她的裤脚,烧出新的焦洞,她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这具身体的痛楚早已麻木,只剩下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寒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片刻的静谧,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只有火光跳跃,映照出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画面。
每一声“滋啦”的响动,都是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坚韧的象征,是一份深沉的爱与无声的誓言。
奶奶那坚韧不拔的身影,像一棵在风雨中依然屹立的老树,虽满是皱纹,却依旧坚韧不拔,守护着那一份难以言说的家族情感。
在这寒冷的夜色中,故事依然在继续。
那一双旧鞋垫,那一份深藏心底的牵挂,仿佛都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又永恒的家国情怀。
无论前路多么崎岖,无论风雪多么凶猛,这份爱与责任,始终如一,温暖着每一个在寒夜中挣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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