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预备着救急渡荒的年月才能动用的压箱钱。
羌奶奶这一番点拨,宛如一道亮光,瞬间照亮了她心头那个模糊不清、却又隐隐担忧的角落。
是啊,昊家那样的人家,光是勤劳本分、名声好听还不够,还需要一点不张扬、却沉甸甸的底气。
她感激地望向羌奶奶,声音都有些发紧:“老姐姐!您……您这可真是金玉良言啊!帮我解开了心头一个大疙瘩!我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
虞玉兰家两个姑娘读书“成器”的消息,像春天的柳絮,不知不觉就飘满了姬家庄和河西河东。
尤其是忠兰,不仅功课好,待人接物也越发沉稳大方,言谈举止间透露出的见识,隐隐盖过了那些年纪相仿、却早已嫁人生子、围着锅台转的同族姐妹。
这本是件光耀门楣的喜事,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细刺,扎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村西头的姬老三,论起来还是忠楜的远房堂兄,家里两个儿子都在家务农,女儿也早早许了人家。
他蹲在自家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灶房里,他老婆一边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就数他家闺女能!认得几个字还能上天不成?女娃子家,读那么多书,心都读野了!往后哪家婆婆敢要?
我看那虞玉兰就是瞎折腾,仗着当年那点‘支前模范’的老名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还‘中农’呢,哼,我看她那心思,比那……比那过去会盘算的人家还活泛!”
姬老三闷闷地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他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总觉得读书人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清高劲儿,瞧不上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
.如今虞玉兰家两个丫头片子天天背着书包在村里、集上走动,村里人议论起来多是羡慕称赞,这让他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憋气得慌。
更让他窝火的是,如今村里开个会,记个工分,或者需要写写算算的时候,他那两个笨嘴拙舌、只会闷头干活的儿子常常插不上话。
而虞玉兰家那俩姑娘却能说得条理分明,连带着虞玉兰在村里面前,说话的底气似乎也更足了。
这天,正好是福缘集逢集的日子,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姬老三在牲口市转悠了半天,也没相中合适的牲口,心里正烦闷,恰巧碰见了邻村那个游手好闲、外号叫“油葫芦”的混混。
“油葫芦”一见姬老三,小眼睛一转,就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三叔,赶集呢?哎,您听说了没?虞玉兰家那俩闺女,在学堂里啊,可不光是念书那么单纯……”
“嗯?咋个意思?”姬老三斜睨了他一眼,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油葫芦”挤眉弄眼,一副掌握了什么秘密的样子:“啧啧,有人瞧见啦,跟那边那家……就是原来成分不好那家的那个小崽子羌忠远,走得可不是一般的近乎!
三个人好的跟什么似的,整天同进同出!
那个羌忠远,鬼精鬼灵的,谁知道他家里那个老太太,暗地里都教了他们些啥?
别到时候书没念出个名堂,倒把心思念歪了,跟那……跟那家里有历史问题的人牵扯不清,那可就……”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和眼神,却像一滴墨汁,滴入了姬老三原本就有些浑浊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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