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你萍叔,提醒他一声,纤绳得用新沤出来的好麻搓,旧绳子不经拉,万一到了节骨眼上断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再告诉忠兰和忠云俩丫头,”她说着,抬眼看了看还在报纸上认真写字的两个女儿,眼神里满是温柔。
“让她们吃了晌午饭,别光顾着玩,去祠堂前头那片空场子上,教教村里那些还光着屁股满村跑、追鸡撵狗的小娃崽们认几个字,背背歌谣。
别总在河滩边上看船玩水,耽误了正经事儿!知识学问,就是咱穷苦人手里最硬气的枪杆子!”
少年姬忠楜响亮地应了一声:“哎!知道了娘!”他提起那只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麦香的竹篮子,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像一匹嗅到了青草气息、迫不及待要撒欢的小马驹,转身就冲出了院门,身影一下子融进了门外那片灿烂耀眼的阳光里。
虞玉兰望着儿子瞬间被光芒吞没的、越来越结实的背影,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灶屋里的热气还没完全散尽,带着新麦甜香的暖意,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温柔地包裹着她。
她这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神情,伸手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红皮本子。本子的封面硬硬的,还带着她的体温和心口残留的跳动。
她低下头,凝视着那抹崭新、鲜亮的红色,粗糙的手指在那光滑的封面上,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感受着那略带凉意的独特质感。
最后,她将它轻轻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衣衫,下面正传来一下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
本子坚硬的书角抵着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那感觉奇怪又复杂,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火炭,烫得心口发紧,血液都加快了奔流。
可同时又像一只刚出笼、暄软滚烫、散发着踏实麦香的白面馒头,暖得让人鼻子发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妥帖地安放了。
她慢慢走到堂屋正中的条案前。
条案上供着一张装在简单木相框里的照片——那是她的男人姬家蔚留下的唯一一张相片。
相片里的男人,穿着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褂子,身后是绿油油、充满生机的秧田。
他正对着镜头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满是庄稼人面对自己亲手耕种的土地时,那种近乎虔诚的满足和对往后日子最朴素的期盼。
虞玉兰拿起搭在条案边上的一块干净抹布,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相框的玻璃面。
她擦得那么认真,直到那层薄薄的玻璃变得像水晶一样透亮,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灰尘。
家蔚那憨厚又满足的笑容,透过清澈的玻璃,清清楚楚地映进她的眼睛里,就好像,他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屋外,阳光正好,炊烟依旧袅袅,灶屋里麦香弥漫,孩子们的声音隐隐传来,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名为“家”的、踏实而温暖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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