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那片烂泥塘:“田,是根!人活着,就得靠它长粮食!水退了,泥还在,地就还在!抄家伙,把泥里的石头、烂树根,都给我抠出来!
把田埂,一锹一锹重新垒起来!”
又指向那堆废墟:“窝没了,就再搭!捡能用的木头、草把子!天塌不下来!
只要人这口气还在,只要这地皮还在,咱就能从这烂泥里,再刨出个家来!”
孩子们被她语气里那股不容置疑的狠劲慑住了,懵懂地拿起散落在泥里的破铁锹、断锄头。
虞玉兰不再说话,弯下腰,用双手在冰冷的淤泥里摸索,抠挖那些深埋的瓦砾和石块。
动作机械而有力,指甲缝里很快塞满黑泥,手背被尖锐碎片划开细小的口子,暗红的血丝沁出来,混在泥水里,转眼就看不见了。
夕阳西下,把这片泥泞的废墟染成暗红,像凝固的血。
远处的洪泽湖在暮色中化作无边无际的铅灰,沉默得令人心悸。
野狗在荒废的田野间游荡,发出几声凄厉悠长的嚎叫,撕扯着黄昏的寂静。
虞玉兰直起酸痛的腰,望了一眼天边那轮巨大的、血红的落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刻在每一道皱纹里。
她默默走到废墟一角,费力地从泥里拖出个物件——是她那架陪嫁的老纺车,被水泡得散了架,轮子歪斜,纺锤锈蚀。
她蹲下身,用衣角仔细擦拭上面的泥浆,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木纹,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熟睡的孩子。
夜色终于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漫过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将一切伤痕、倔强和渺茫的希望,都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只有洪泽湖亘古不变的涛声,在黑暗中隐隐传来,低沉,压抑,仿佛大地深处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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