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瘦郎中约莫六十来岁,留着几缕稀疏山羊胡,眼睛不大却有神。他捋着胡须对虞玉兰点头:“这位大嫂回来了正好。老朽已为尊夫诊过脉。”
虞玉兰连忙放下麻袋和篮子,急切地问:“郎中先生,我当家的……咋样?”
郎中叹了口气,指着凳上喘息的姬家蔚:“这位老哥是肺里积了深寒,寒邪入里,又兼气血大亏、脾胃虚弱,正气已衰。这病非一日之寒,也非一两剂药能拔除。”他打开药箱,拿出两包草纸包好的药,“这两副先回去煎着吃,温肺散寒,兼补中气。若是吃了咳喘稍减、胃口稍开,过五六日务必复诊,老朽再调方子。若是不见效……”他摇了摇头,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虞玉兰心沉了沉,却紧紧抓住“见效”两个字,像抓住救命稻草。她双手接过药包,如捧稀世珍宝,连声道谢:“谢谢郎中先生!一定复诊!”又小心翼翼地用油纸裹好,贴身揣进怀里,仿佛揣着一家人的命脉。
她转向田氏和三妹,脸上满是感激与急迫:“三妹夫,三妹,今天多亏你们!大恩不言谢!药开了,日头不早,家里四个孩子还等着,我们……这就回去了。”说着,她担忧地瞟了眼天色——刚才还阳光灼热,此刻风却大了起来,云层愈发厚重阴沉,压得人心头发闷。
“急啥呀二姐!”虞玉菊上前拉住她,“饭都做好了,吃了再走!你看姐夫这样子,哪禁得住饿?”
“是啊二姐,吃了饭再走,不差这一会儿。”田氏也劝,又抬头看天,“不过这天色确实不对劲,云头低,风也大。要不……吃了饭看看再说?”
虞玉兰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更怕天气突变过河遇险。她摇摇头,语气坚定:“不了,三妹,三妹夫,孩子们在家我不放心。这天看着要变,得趁早过河。”说着弯腰去提芦蒿篮子和麻袋。
田氏见她去意已决,不再强留,转身对虞玉菊说:“去,把锅里刚蒸好的馒头给二姐包几个,路上垫肚子。”虞玉菊应声进屋,很快用干净笼布包了几个热乎白面馒头,不由分说塞进虞玉兰手里。
虞玉兰推辞不过,接过来时,馒头的温热透过笼布传到掌心,带着久违的粮食香甜,让她鼻子一酸:“谢谢……谢谢三妹夫,三妹……”声音有些哽咽,扶着姬家蔚的手臂微微发抖。
再次谢过田氏夫妇,虞玉兰一手搀扶虚弱的丈夫,一手费力提着芦蒿篮子和野菜麻袋,一步步艰难地朝渡口挪去。姬家蔚状态比来时更差,几乎失去行走能力,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脚步拖沓得像灌了泥沙。
风越来越大,卷起尘土枯叶打在脸上生疼,天空阴沉得像傍晚,厚重的铅云低低压着河面,让人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挪到渡口,远远看见老张头在船头焦急张望。见了他们,他赶紧跳下船迎上来,语气急促:“可算来了!我正等得心焦!风眼看着就起来了!快上船!再不走怕是要坏事!”说着麻利接过麻袋和篮子扔进船里,又和虞玉兰一起,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姬家蔚弄上船。船身剧烈摇晃,姬家蔚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小船刚离开河东岸,驶入宽阔河面时还算平稳。老张头使出全力摇橹,船桨破开碧绿河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姬家蔚蜷缩在船板中央,虞玉兰紧挨着他,一手护着怀里的药包,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湿滑的船帮。
然而,船刚到河心,异变陡生!
仿佛有只无形巨手在河面搅动,原本温和的风骤然狂暴,呼啸着从上游席卷而下,带着刺耳哨音。
平静的河面瞬间被撕裂,浑浊的河水像被煮沸,翻滚起密集汹涌的浪头,挟着巨力狠狠拍打在单薄的船身上!
“不好!”老张头脸色剧变,嘶哑惊呼。他立刻变了摇橹的方向和力度,身体前倾,双脚死死蹬住船板,拼命朝近在咫尺的西岸划去,“抓紧了!抓牢船帮!千万别松手!”他的吼声在风浪中显得格外微弱。
风更猛了,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身上,吹得人睁不开眼,头发和衣服疯狂飞舞。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冰冷刺骨,瞬间打湿三人衣衫。
浑浊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撞击船体,发出“嘭嘭”闷响,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船舱,很快淹没脚踝。小船像片被狂风玩弄的枯叶,在怒涛中剧烈颠簸、旋转,随时可能倾覆!
虞玉兰心脏狂跳到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她一手死死抓住湿滑的船帮,指甲几乎抠进木头里,另一只手本能地用尽全力护住胸口——那里揣着救命的药,是丈夫唯一的希望。
她甚至能感觉到药包隔着湿透的衣襟传来的硬实感,那只手像铁铸般纹丝不动。
在窒息的黑暗中挣扎几秒,她奋力蹬腿,猛地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吸了口带水腥味的空气,又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大口水。
眼睛被河水刺得生疼,勉强睁开条缝,模糊中看见不远处水面上,姬家蔚正在无助扑腾——他完全不会水,双手胡乱拍打,头一沉一浮,每一次下沉都比上浮更久,眼看就要被河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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