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南三河边的渡口,不过半里地的距离。平日里,虞玉兰挑着沉重的芦蒿担子,半个时辰就能轻松地走个来回。
可这一天,这段路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吹在姬家蔚虚汗淋漓的额头上,让他瑟瑟发抖。虞玉兰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清晰地感受到丈夫身体的重量,感受到他每一次痛苦的喘息,感受到他生命的脆弱如同风中残烛。这段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每一步都踏在虞玉兰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浑浊宽阔的南三河出现在眼前。河水在晨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打着旋儿向东奔流。老旧的渡口旁,老张头那艘斑驳的小木船系在木桩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老张头正蹲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
看到虞玉兰架着姬家蔚一步一挪地走过来,他赶紧把烟锅子在船帮上用力磕了磕,站起身,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讶和担忧。
“玉兰?”老张头快步迎上来几步,看看虞玉兰苍白疲惫的脸,又看看她臂弯里那个形销骨立、气若游丝的男人,“这是……要带家蔚过河?”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嗯,张叔,”虞玉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麻烦您了。”她喘息着,感觉肩膀快要脱臼。
“他这身子……”老张头伸出手想帮忙搀扶,看着姬家蔚那副随时会散架的样子,眉头紧紧锁着,布满老茧的手停在半空,“这……这能行吗?河上颠簸得很!”
“去河东……瞧个郎中。”虞玉兰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仿佛这是支撑她站立的唯一信念。
老张头看着虞玉兰眼中那股近乎绝望的执着,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帮着虞玉兰,两人几乎是半抬半抱地将姬家蔚挪上了小船。
船身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姬家蔚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老张头小心地让他在船板中间靠稳,虞玉兰紧挨着他蹲下,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做依靠。
小船在老张头熟练的摇橹下,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泥泞的河岸。橹声吱呀,搅动着碧绿的河水,水底墨绿色的水草随着水流摇曳生姿。
姬家蔚闭着眼,头无力地靠在船帮上,脸色比那浑浊的河水还要青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微弱的、带着痰鸣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虞玉兰蹲在他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时不时地轻轻拍抚着他的胸口,试图缓解他那无休止的窒息感。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丈夫脸上,心随着船身的每一次晃动而高高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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