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晓把牛皮鼓搁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他娘从里屋出来,看见鼓,脸上笑开了花:“这鼓好,等你妹妹出嫁那天,敲起来肯定热闹。”林晓“嗯”了一声,没心思说话。他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根草,脑子里反复想着李鼓匠的话,还有那面新鼓的皮——那皮太像人的皮肤了,尤其是在灯下泛着的淡粉,跟他夏天晒黑后,胳膊肘内侧的皮肤颜色差不多。
夜里,林晓睡得不踏实。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树影,晃来晃去的,像人影。他翻了个身,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很沉,像石头砸在地上,震得窗台上的土都掉了下来。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再听,又是一声“咚”——比刚才更响,更沉,好像就在院外。林晓心里发紧,想起李鼓匠说的“夜里不能敲鼓”,他摸了把床底下的柴刀,悄悄下了床。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洒在地上,白花花的。那鼓声又响了——“咚、咚”,这次听得清楚,是从李鼓匠铺的方向来的。林晓捏着柴刀,脚踩在院子的石板路上,没敢开灯,怕惊动了什么。他走到院门口,悄悄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路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影子横在地上,像一条黑蛇。
鼓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沉得能砸进骨头里。林晓咬了咬牙,顺着墙根往鼓匠铺走。路上没遇见人,连狗叫都没有,整个青溪村静得像死了一样。快到鼓匠铺时,他看见铺门虚掩着,里面亮着油灯,橘黄色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影。
林晓放慢脚步,悄悄凑到门缝边往里看。李鼓匠正背对着门,坐在柜台前敲鼓——敲的就是那面新鼓。他手里的鼓槌是枣木的,敲在鼓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奇怪的是,鼓皮上沾着点湿痕,亮晶晶的,像眼泪,顺着鼓皮往下流,滴在地上,没声音。
“还我皮……”
突然,一声细弱的女声飘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窗纸,可林晓听得清清楚楚,是从鼓里传出来的。李鼓匠的手猛地一抖,鼓槌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林晓心里一紧,没忍住,推开门冲了进去:“李叔,怎么回事?”
李鼓匠猛地回头,脸上全是泪,眼睛红得像要流血。他趴在鼓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喃喃着:“她又来要皮了……她怎么总来要皮……”
林晓的目光落在鼓上。就在这时,鼓皮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一道一道的,慢慢拼成了一张脸。林晓的心跳一下子停了——那是张寡妇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往下撇着,像是在哭,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鼓……这鼓是用她的皮蒙的。”李鼓匠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她上个月来找我,说她男人走得早,她一个人活着没意思,想留个念想在村里。她说……她说让我用她的皮做面鼓,这样她就能听见村里的声音,不会孤单。我不肯,可她……她跪在院里哭,说要是我不答应,她就死在我铺子里。我没办法……我只能答应她。”
林晓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身后的木架上,木架晃了晃,上面放着的几面小鼓掉了下来,其中就有他订的那面牛皮鼓。“咚”的一声,牛皮鼓落在地上,声音亮堂,却在这铺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鼓匠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指着地上的牛皮鼓,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把它弄响了?我跟你说过,夜里不能敲鼓!敲了会有人来要皮的!”
林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铺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是很多人的,细碎的,像无数只蚂蚁在爬,围着铺子转。紧接着,有人在门外轻唤,声音细弱,却能穿透门板,飘进铺子里:“李鼓匠,把鼓给我,我要我的皮……”
“是他们……是以前被我做成鼓的人……”李鼓匠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我爹以前跟我说,用活人的皮做鼓,能让鼓认主,敲起来更响,可我没信……直到张寡妇来找我,我才知道,那些皮……那些皮都记着自己的主人,夜里会来找我要皮……”
油灯突然“滋啦”一声,灯芯爆了个火星,然后灭了。铺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照在鼓皮上,那张寡妇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清晰,眼睛里好像有泪在流。
黑暗里,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好像就在铺子里,围着林晓和李鼓匠转。还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我的皮呢?我要我的皮……”“把鼓给我,那是我的皮做的……”
李鼓匠突然抓起地上的鼓槌,猛地往新鼓上砸:“别过来!我不给!这鼓是张寡妇让我做的,不是你们的!”
“咚!咚!咚!”鼓声震得林晓耳朵疼,可脚步声却没停,反而更密了。林晓想跑,可腿像灌了铅,挪不动。他看见鼓皮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刚才被李鼓匠砸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鲜血从缝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像眼泪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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