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在木枝上滑动,指腹擦过一道新刻的倒“三”。她没抬头,只将身体压得更低,耳中巡铃余音尚未散尽。第三轮已过,信号中断,亚瑟组无回音。她知道,不是计划出了岔子,就是有人插手。
断墙外传来轻微摩擦声,像是草叶被鞋底蹭开。一个人影从排水沟侧口爬出,动作生硬,却刻意放轻。他蹲在泥地上喘了口气,左右张望后朝她藏身的方向挪来。
艾琳没动。那人停在五步之外,低声道:“你是艾琳?”
她不答,只将木枝转了个方向,尖端对准对方咽喉位置。
男子咽了口唾沫,“我叫不来名字,北区田奴。我看见你们的人进沟了——我没告密,我是来帮你的。”
艾琳冷笑,“帮?”她的声音像砂石磨过铁皮,“你鞋底干净得像刚晒完麦。”
男人低头看自己的脚,慌忙解释:“我从暗沟绕上来,出口铺了干草。”
“哪条暗沟?”她问。
“通锅炉房那条……账房图上有记号,你见过。”
艾琳心头一紧。那图她只瞥了一眼,未与任何人提起。此人若非亲眼所见,便是听谁说过。
“那你来说说,今夜第一轮铃响后,守卫往左还是往右走?”
男人顿了一下,“左。”
错了。实际是右。
她缓缓站起半身,仍伏在断墙阴影里,“你不是为领主打探消息的。”
对方呼吸微滞。
“你是为海盗做事。”她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像把刀慢慢推进肉里。
那人猛地后退半步,却被她一句话钉住:“你想等他们登船那晚动手,好拿赏钱换命,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艾琳逼近一步,“你也知道,他们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但我不一样——我能给你自由。”
男人盯着她,眼神动摇。
“只要你告诉我时间。”她压低声音,“潮水何时涨,船何时靠岸。”
沉默持续了几息。远处又有灯笼光晃动,映得林隙发白。再僵持下去,两人谁都走不了。
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三日后,子时。西岸货舱接舷。”
艾琳没应,只问:“怎么确认你说的是真话?”
“我没法证明。”他摇头,“但我也没必要现在骗你。你们冲不出去,我也捞不着好处。”
“可你若撒谎,”艾琳靠近,在他耳边说,“我死前会当着所有人面揭穿你。你信不信?”
男人没说话,转身消失在灌木后。
艾琳退回原处,掌心渗出汗。她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人,但她知道,信号被篡改绝非偶然。要么是海盗提前介入,要么是营地内部已有眼线。而现在,这个人成了唯一的线索。
天刚亮,她随运草队前往西区货舱。草料筐压在肩上,她借弯腰调整姿势的机会,扫视地面。湿土上有几道浅痕,似曾被人踩实又抹平,走向海岸方向。更远些,守卫巡逻路线明显加宽,两名提灯人来回穿行,比往常多盯了三次那片滩地。
她记下了。
午后,她在柴堆旁再次见到那男人。他坐在角落,背靠着朽木桩,脸色灰败,像是整夜未睡。
“你没走?”艾琳走近,不动声色。
“走不了。”他抬眼,“他们派人盯着我。昨夜我去报信,换来一句话——‘别耍花样,女儿还在船上’。”
艾琳蹲下,假装整理柴捆。
“我不是只为钱。”他忽然说,声音很轻,“我女儿八岁,被掳走三个月了。他们让我送消息,就给她一口饭吃。我不做,她就饿死。”
艾琳手指一顿。
“可我也恨他们。”男人攥紧拳头,“他们烧了我们村子,杀了我妻子。我要是能活到那一天……我想看着他们倒下。”
艾琳看着他。这不是一个为赏金卖命的人。这是个被逼到绝境的父亲,在两股力量间挣扎求存。
“所以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她问。
“三日后,子时潮涨。”他重复一遍,“他们会用小艇靠岸,接应内应打开货舱门。如果你要动手,就得趁那时候——混乱最大,守卫最松。”
艾琳点头,“我知道了。”
“你还信我?”男人苦笑。
“我不信你。”她说,“但我信你现在需要一个机会。而我也需要情报。我们各取所需。”
她起身欲走,又被他叫住。
“还有一件事。”他低声说,“他们带了火药箱,准备炸石墙扩建营区。如果你们想制造混乱……锅炉房连着旧沟,火药存放在东角库房,离主仓三百步。”
艾琳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离开。
傍晚,她独自来到废弃锅炉房外。覆石松动处已被重新压实,但边缘露出一角麻布,像是匆忙遮盖时留下的。她蹲下,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硝味极淡,但确实存在。
火药确实在这里。
她绕到东侧,借暮色掩护观察库房位置。三名守卫轮值守夜,每刻钟换岗一次,路线固定。若要在三日后行动,必须有人引开注意力,另一组人才能接近引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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