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上方那滴水落下时,艾琳正靠在铁壁上数呼吸。水珠砸在地面铁板,碎成八瓣,声音极轻,却像凿子敲进她的耳膜。她没动,指甲沿着墙上的刻痕滑过第三道横线,指腹沾了湿锈。
亚瑟坐在对面,闭着眼,胸口起伏缓慢。他的手臂缠着布条,血已凝成暗块。守卫换班的脚步声从外头经过,低语断续传来。
艾琳听见后,把嘴里的面包屑咽下去。那是昨夜藏下的最后一口,干得几乎划破喉咙。她没喝水,怕浪费身体里仅存的水分。但她知道,门外有人在看,在听,在犹豫。
傍晚,守卫来收空碗。艾琳故意让指尖一抖,几粒碎屑从掌心滑落,顺着门缝掉出去。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贴着墙面坐稳。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发现门槛内侧卡着一根细绳头——灰褐色,粗劣麻线,是从衣角撕下来的。她伸手勾进来,缠在食指上绕了三圈,又松开。
亚瑟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艾琳用指甲蘸了墙上的湿锈,在铁壁上敲出节奏:三短,三长,三短。这是旧田庄里召集人手的暗号,割麦、翻土、抢收都用它。声音不大,但穿透铁壁,能传到上层舱室。
她敲完,等了许久。
深夜,头顶通风口传来三声轻叩,间隔均匀。
她闭了闭眼,手指在墙上又划了一道。
第三天,风向变了。甲板上的脚步比往常乱了些,巡逻间隔拉长,有人停驻时间变短。艾琳听见水手咳嗽声频繁,还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
傍晚,通风口外传来极低的声音:“管事昨晚喝空两瓶朗姆,倒在仓库门口,钥匙掉了。”
接着是另一段话:“帆索固定环松了,夜里没人上去查。”
最后说:“我们能动手。”
艾琳抬头,对着通风口方向问:“你是谁?”
“西排第三个草堆,昨天递绳子的人。”
她记起来了。那人曾在厨房外廊扫过煤渣,动作很慢,但眼神一直盯着她。
“你不怕?”她问。
“怕。但我爹被拖去船底填缝,活活钉死在木板间。我不再怕了。”
艾琳沉默片刻,说:“帆索断了,船会慢,但不会失控。风还在吹。”
“可守卫会下舱查看。”亚瑟接话,“那时我们有人在厨房泼热水,有人撞翻货箱,制造混乱。”
“老弱呢?”艾琳问。
“货舱底层有空位,”外面的声音说,“我探过,麻袋堆得高,能藏人。等他们冲下来抓‘暴动’的,我们就从背面绕上去。”
艾琳低头思索。断帆索不是为了逃,是为了拖延。拖延靠岸时间,争取喘息机会。只要船速减,潮汐、风向、航线偏差都可能带来变数。而变数,就是活路。
“谁去割索?”她问。
“我。”
“一个人?”
“还有两个信得过的。都是水手帮工,熟悉绳结位置。”
艾琳看向亚瑟。亚瑟点头:“可行。但必须同时动手,不能分批。一旦暴露,全船都会被锁死。”
“那就定在戌时三刻。”艾琳说,“管事每晚这个点独去仓库喝酒,守卫换岗间隙最长。”
“到时候,我会在厨房倒油。”
“货舱藏人由我安排。”
“割索三人组,我领头。”
每一句都压得很低,像刀刃贴着地面推进。艾琳听着,手指在墙上画出简易布局:甲板、主桅、帆索走向、守卫路线、通风口位置。她用指甲点了一下帆索根部。
“这里下手,一刀就断。”
“刀呢?”
“厨房有剔骨刀,我能拿到。”
“万一守卫提前巡哨?”
“那就等下一夜。我们不急。”
“但我们只有五天。”
“所以必须一次成功。”
空气沉了几秒。
“你信我吗?”通风口外的人问。
艾琳没立刻答。她想起玛莎被注销名籍那天,灶台边悄悄多出的一小撮盐;想起老仆在柴房外递给她短钥匙时的手抖;想起自己吞下羊皮残角时,喉管像被烧红的铁丝穿过。
她终于开口:“我信。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管发生什么,不准杀人。我们不是为了复仇活着,是为了活下去。”
外面静了片刻。
“好。”
“也不准伤无辜。”
“我明白。只割索,不伤人。”
艾琳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她转向亚瑟:“你觉得呢?”
亚瑟靠着铁壁,声音沙哑:“计划可以。但执行前,得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怕他们不配合?”
“怕他们误伤自己人。”
艾琳懂了。若有人不知情,在混乱中冲出来,反而会被当成叛乱者当场打死。必须让所有人明白:这不是疯子闹事,是一次有准备的反击。
“怎么传话?”她问。
“用绳。”亚瑟说,“一根接一根,从黑舱到上舱,再到货舱。你写指令,我编暗码,通过绳结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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