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院墙的土坯上,映出一道斜长的人影。那人踩过屋后排水沟时,脚底带起一块碎石,滚进草丛。
陈麦穗听见了。
她没动,也没喊。手指从鹿皮囊里抽出炭笔,轻轻放在灶台边。囡囡靠在后门角落,套马杆横在臂弯,呼吸压得很低。
墙头人影一晃,落地无声。来人穿的是软底布靴,不是兵卒也不是游侠的装束。他贴着墙根走,步子不急,却每一步都避开地上可能发出响声的杂物。
他知道这院子的布局。
陈麦穗坐在席上,背对着门。火塘里没有柴,也不点灯。屋里黑得像一口井。
那人停在窗下,袖中滑出匕首。刀刃在月下泛出一线青光。
“布娘子。”他开口,声音刻意压哑,“多管闲事,死期至。”
陈麦穗抬头,侧脸轮廓被月光照出一半。她笑了。
“你蹲得太直了。”她说,“墙外有狗,贼进来会猫腰,你倒像站在朝堂上等升迁。”
那人一僵。
她继续说:“你手里拿的是匕首,可脚步不敢重。怕踩出声,也怕留下印。这不是亡命人的样子,是怕担罪责的人。”
对方后退半步,左手按住袖口。
“水银味出来了。”她说,“你藏不住。御史台每日用测谎盘,袖口沾了挥发的气,三日不散。陇西没人碰那东西,除了你们这些京官。”
那人呼吸变了。
“陆大人。”她叫出名字,语气像在田里招呼邻居,“夜行衣虽好,遮不住儒生气。你走路抬膝太高,落脚太轻,像是怕踩脏鞋。这种步子,只有整日穿朝服的人才养得出来。”
空气凝住。
“你若真是无名之辈,现在转身还能走。”她说,“我不喊人,也不追。但你要是动了手,明天我就去郡守府告状——御史中丞亲临民宅,持械夜闯,意欲何为?”
那人站着不动。
囡囡握紧套马杆,慢慢移到门前。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比刚才更稳。
“你恨我。”陈麦穗说,“因为你觉得妇人不该管市,不该立规,不该查火油罐。你觉得我在坏规矩。可你忘了,秦律写的是‘凡毁市者流三千里’,没说由谁来查。”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张老三不过是个传话的。你才是背后那个不肯露面的人。你烧摊、换字号、买通牙行,为的就是让我倒。可你不敢光明正大来,只能夜里翻墙。”
她拉开门。
月光照进来,照见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睁得很大,瞳孔缩成一点。
“你怎知……”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再伪装,“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她说,“你身上有墨臭,是新研的松烟墨。你右手虎口有茧,是执笏板磨出来的。你左肩比右肩高半寸,是因为常在案前写字。你不是刺客,你是官。”
那人猛地后退一步。
“你今晚能来我家,明日我也能上公堂。”她说,“我不怕你穿什么衣,戴什么帽。你只要还走这条路,就躲不开我。”
囡囡跨出门槛,套马杆横在胸前。
那人再退,脚跟撞上排水沟沿。他顿了一下,转身跃上院墙。动作不再从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才消失在墙外。
陈麦穗没追。
她站在门口,左手搭在囡囡肩上。右手仍握着那支炭笔,笔尖已经断了。
囡囡低声问:“他还会来吗?”
“会。”她说,“但他不会再这么近。”
远处传来一声鸡叫。天还没亮,墟市还在睡。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地。那人跃墙时,袖口扫过泥地,留下一道湿痕。她蹲下身,用炭笔在旁边画了个圈。
然后她站起,走进屋。
灶台上放着今日轮值名单。她拿起笔,在背面写下一行字:
“北口小径,连查七日,不得空岗。”
写完,把纸折好,塞进陶罐盖下。
囡囡站在原地,盯着那道湿痕看。
陈麦穗走到床边坐下。她解开左腕的艾草绳,重新系了一遍。绳结打得比之前紧。
外面风起了。
院门忽然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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