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温哥华的晨曦带着层薄雾,像梦卿初来时心头的迷茫,而暮色则会染上暖橘色,如同她如今绣品里常有的温柔底色。
日子就在这样的光影流转中悄然滑过,梦卿的绣品也似墙角悄然绽放的幽兰,先是在熟客间口耳相传,渐渐便在这座城市里有了名气。
一位鬓角染霜的华裔老太太,每次来都要拄着雕花拐杖,颤巍巍地挪到绣架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样品上的龙凤纹样,指腹摩挲着丝线凸起的纹路,眼里便泛起水光,那是藏了大半辈子的乡愁。
还有位身材高大的白人富商,每次来都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却总在看到梦卿绣的花鸟时,眼神里的精明会化开些,透出对东方美的好奇。
“我太太收藏了件旗袍,”他比划着,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她说缺个像样的披肩配,我看你这绣的牡丹,艳而不俗,配她那件孔雀蓝的旗袍正好,就按这个来,价钱不是问题。”
梦卿现在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说话时声音也响亮了许多,偶尔在楼下咖啡厅歇脚,遇到邻座客人盯着她绣样出神,还会主动搭话。
“这是牡丹,”她指着杯垫上的印花,指尖轻点,眼里是藏不住的熟稔与喜爱。
“我们中国叫‘花中之王’,你看这花瓣的层次,得用渐变的线才绣得出这份雍容。旁边这个是月季,花期长,老百姓叫它‘月月红’,绣起来针脚要更密些,才显得鲜活……”
顾客听得认真,她便说得更起兴,嘴角的笑意像水波似的漾开。
“梦卿姐,你看!”明萱清脆的声音像风铃般响起,她手里扬着一份报纸,“噔噔噔”跑到梦卿的绣架旁,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把报纸往梦卿面前一递。
“昨天那个戴眼镜的报社记者来采访,你还记得不?文章登出来啦!标题就叫‘温哥华的中国绣娘’呢!你看这照片,把你低头绣花的样子拍得多好,阳光都给你当背景板呢!”
报纸上的照片里,梦卿正坐在绣架前,低着头专注地飞针走线,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窗,在她的发顶洒下一片金辉,眼神专注而平静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她收进了手中的绣线与绸缎里。
梦卿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报纸上自己的影像,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眼眶却毫无预兆地红了。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难免藏着暗流。
当地一个名叫怀特的商人,是个出了名的势利眼,三角眼总是瞟着天上,下巴抬得老高。
他原本靠着几分蛮横和早年的人脉,垄断了华人社区周边的百货生意,自从诸天百货开始营业,尤其是梦卿的绣品吸引了不少客流后,他店里的顾客肉眼可见地少了,生意一落千丈。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光影,店里的顾客不多,三三两两地挑选着商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薰味。
梦卿正低头绣着一件凤凰披肩,凤凰的尾羽用了渐变的金线与红丝,在光下流转着绚丽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店门被人猛地推开,风铃被撞得叮当作响,惊得店里的客人都抬起了头。
怀特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壮汉闯了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径直冲上二楼,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梦卿刚绣好的凤凰披肩,粗声粗气地吼道,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空气中:“这东西!抄袭了我太太的蕾丝披肩!必须立刻销毁,还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不然这店别想安生!”
梦卿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绣花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就在这时,汪曼春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眼神一凛,快步上前一步,稳稳地挡在梦卿身前,像一堵坚实的墙。
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视着怀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怀特先生,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她说着,抬手示意旁边的智能伙计,“把披肩的设计纹样溯源图调出来。”
智能展示屏幕应声亮起,清晰地展示出凤凰纹样的演变——从商周青铜器上的雏形,到唐代绢画上的灵动,再到宋代《百鸟图》里的神韵,脉络分明。
“你看,”汪曼春指着屏幕,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这上面的凤凰纹样,源自中国宋代的《百鸟图》,有明确的史料记载,比西方蕾丝的出现早了几百年,何来抄袭一说?难道怀特先生觉得,几百年前的中国绣工,还能穿越到现在,去抄您太太的披肩?”
怀特被这番话噎得脖子都红了,他张了张嘴,没找出反驳的话,随即脖子一梗,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是不是几百年前的百鸟图!在温哥华的地界上,就得听我的!我说抄袭就是抄袭!”
他说着,便伸出粗短的手指,带着股蛮力,猛地就要去撕那件挂在架子上的凤凰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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