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文丑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如垂死巨兽的最后咆哮,余音在岩壁间冲撞、减弱,最终被战场死寂吞噬。不断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那具以枪拄地、勉强维持半跪的血躯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散。
岩壁顶端,简雪的身影在渐亮晨光中愈发清晰。银甲反射着东方天际第一缕金晖,白袍在极轻微的山岚中拂动。她微微前倾的身姿透着审视的意味,目光穿透薄雾,落在那道血染的身影上。在她身后,亲卫们如雕塑般静立,那面绣着简字的旗帜在晨风中缓缓舒展。
下方山道,三方合围已臻极致。
张辽端坐青骢马背,召虎风雷刃斜提身侧。刃上昨夜激战残留的暗红血迹在微光中呈现褐紫色,而那自发流转的青色风雷之光,此刻明灭频率悄然加快。他冷峻如石刻的面容上,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文丑。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那是力量蓄积至临界点的征兆。青骢马感知到主人心意,不安地刨着蹄下混杂血泥的土地,鼻息粗重。
左侧碎石坡,徐晃扛着开山巨斧,魁梧身躯如铁塔矗立。面容坚毅的脸上,虬髯戟张,铜铃环眼中戏谑与残忍交织。他目光在文丑身上来回扫视,像在评估这头困兽还剩多少血肉可供撕咬。嘴角那抹玩味弧度,在渐亮天光下格外清晰。他微微调整了站姿,右足后撤半步——那是猛兽扑击前的预备动作。
正前方,高顺立于陷阵营铁壁之前,陷阵枪拴地,身姿如铁桩钉入岩石。玄甲纤尘不染,与周遭血污遍地形成刺目对比。他面容冷硬无波,唯有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一瞬不瞬凝视文丑。那不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在计算——计算距离、角度、力道,计算如何以最小代价终结这场猎杀。陷阵枪尖,幽蓝电光流窜的速度,悄然快了一分。
在他们身后,层层叠叠的简宇军士卒屏息凝神。刀枪寒光连成死亡森林,无数双眼睛——或兴奋,或紧张,或麻木,或敬畏——全聚焦在那个血染的身影上。空气沉重如铅,只有甲叶偶尔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压抑的呼吸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在这令人窒息的凝视中心,文丑维持着半跪姿态已近十息。
不,不是跪,是用焰锋枪死死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低着头,凌乱染血的发丝垂落,遮住大半面容。只能看到剧烈起伏的、破碎甲叶下伤痕累累的胸膛。鲜血,从胸前最深的伤口汩汩涌出,顺着甲叶沟槽流淌,滴落膝下血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每一滴,都像生命倒计时的鼓点。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全身伤口,带来撕裂剧痛。失血带来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向心脏蔓延,与胸膛内那团不肯熄灭的怒焰激烈冲突,带来阵阵眩晕。耳中嗡鸣不止,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晃动、旋转。
但,他没倒。
不能倒。
牙关紧咬,牙龈被自己咬破,腥甜的血沫混着之前口中未吐尽的血块,在口腔弥漫。这味道,这疼痛,反而刺激着即将被冰冷疲惫淹没的神经。
脑海中,画面如走马灯闪过——
颜良“安详”躺在紫檀锦盒中的苍白面容。
落鹰涧谷地中央,那摇曳如大地流血伤口的火光。
张辽召虎风雷刃挥斩,自己被击飞、部下被歼灭的无助。
徐晃巨斧挥砍下,岩石爆裂、部下化血肉火雨的惨景。
高顺陷阵领域中,袍泽在金色电蛇中抽搐焦黑的绝望。
岩壁顶端,那道银甲白袍、俯瞰众生的清冷身影……
一切,如烧红烙铁,烫在灵魂深处。
悲凉?有。愤怒?更有。但此刻,所有这些,都被一种更纯粹、更暴烈的东西取代——武人的骄傲,困兽的凶性,明知必死,也要在敌人身上撕下最惨烈伤口的决绝!
“嗬……嗬……”
他喉咙发出破碎喘息,但这一次,喘息声中,开始凝聚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凌乱染血的黑发下,那双布满血丝、眼白透出猩红的虎目,此刻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暗火焰在燃烧——那是生命最后的光,混合无尽不甘与毁灭欲望。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血污、焦痕,在渐亮天光下,构成一幅狰狞悲壮的图腾。
他的目光,没有看正前方的高顺,没有瞥左侧的徐晃,没有在意身后的张辽。
他的视线,穿透弥漫薄雾,穿透层层敌军,笔直地、执拗地、带着近乎疯狂的专注,投向了那至高之处——岩壁顶端,鹰喙巨岩上,简雪所在的方向!
就是她。
一切的始作俑者。兄长的仇人。将他逼入绝境的掌控者。
袁公最大的宿敌——简宇的亲妹妹!
杀不了简宇,若能换掉她……
这念头,如最后一颗火种,落入早已被愤怒不甘浸透的心田,瞬间燃起燎原的、毁灭一切的烈焰!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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