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看热闹跟过来的几个人没敢进诊室，在走廊里交头接耳。
“我瞅着王老婆子这回悬啊，脸白成那样……”
“可不是嘛，老院长都说没办法了，我看这次悬了。”
“王建军也是倒霉，上午和李寡妇钻被窝被人笑话了不说，娘还这样……”
“谁让他自己不争气，我看王老婆子就是被他气的！”
马大嘴显然是故意压低了嗓门，但是寂静让声音格外清晰，起码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王建军听见了也没有心思跟她吵，只一个劲搓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盼着大队长赶紧带车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外面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声音，越来越近，震得窗户都发颤。
“来了来了！”王艳秋第一个冲出去，果然看见李队长满头大汗地站在一辆绿色拖拉机旁，车斗里还铺了层稻草。
“快！搭把手！”
李队长扯着嗓子喊，裤腿上沾了不少泥，显然是跑着回来的，“公社刘书记帮忙借的车，司机刚下班被我拽来了，赶紧把人抬上去！”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王老太婆抬到了拖拉机上。
大队长，王建军，陈小满，王艳秋和村里的汉子王大勇跟着上了车，剩下的人都各自回村。
王建军家，父母送奶奶去医院后，家里就剩下王家姐弟和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行动不便，被王青禾哄着待在房间里。
大姐二姐出嫁了，王秋穗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陈小满出门时，交待秋穗和冬雪照顾妹妹们！
“秋穗丫头在家不？”
马大嘴过来传话时，王秋穗正指挥着妹妹们收拾碗筷。
“马大婶，您回来了？”
王秋穗定了定神，打开门了院门。
马大嘴光着手，探头探脑往院里瞅，“刚从镇上回来，顺道给你捎个信。你爸妈把你奶奶送市里医院了，今晚指定回不来，你们姐妹几个锁好门早睡，别害怕。”
她说着，眼睛却黏在王秋穗脸上，“对了，你奶奶到底是咋晕的？晕了多久了？镇上的卫生院都不收，老院长都说你奶这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
王秋穗手心冒汗，脑子里飞快闪过先前青禾的话——“要是村里人知道奶奶是被妈气晕的，你觉得咱妈在村里还有活路吗？”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哭腔：“我下工回来就见奶奶跟爸吵架，爸他……他偷偷拿了家里的钱给李寡妇，奶奶气不过，打了他几下，然后就倒下了……”
“啧啧啧！”马大嘴一拍大腿，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我就说王建军不是个东西！自家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倒贴钱给外人！你奶奶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儿子！”
她又追问了几句细节，比如王建军拿了多少钱、李寡妇当时在不在场，王秋穗都摇头，推说自己不知道。
马大嘴也知道几个孩子不懂，她也不是非得要知道细节，问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行，我知道了，这就去告诉你艳秋姑姑家，让他们也放心。”
说着颠颠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捡了宝——这趟八卦来得值，今晚村里的纳凉会上，她又能当主角了。
看着马大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王秋穗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她转身要回屋，却见王冬雪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块抹布，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显然是把刚才的话全听了去。
“四妹……”王秋穗有些尴尬，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冬雪却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擦起了灶台，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妈。”
说完，便没再多言，仿佛刚才那个竖起耳朵听墙角的人不是她。
王秋穗看着妹妹瘦削的肩膀，心里又是一暖，又是一沉。
屋里，王青禾，王紫灵和王红梅围着小胖子王宝根。
“五……五姐姐！”
王宝根不安的捏着手指，怯生生的望着五姐王青禾。
“怕啥呀，”
王青禾笑眯眯地蹲下来，伸手捏了捏王宝根的小胖脸，指尖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劲儿，“姐又不打你，就跟你说个事儿。”
王宝根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家里七个姐姐，他不怕大姐二姐，她们出嫁后一年到头不回来；
也不怕三姐四姐，她们最多瞪他两眼，从不伸手；
可他怕五姐，五姐最爱笑，可也只有五姐，会趁奶奶不在的时候，掐他胳膊拧他腿，疼得他直哭。
他跟奶奶告状，奶奶总说他“瞎叫唤”，次数多了，他也不敢告状了。
这会儿没了奶奶撑腰，他更不敢在五姐面前作妖。
王紫灵和王红梅站在旁边，一个扣着指甲，一个抬头看屋顶看墙壁，俩姐妹都没说话。
她们知道五姐的厉害，也不喜欢霸道的弟弟。
“你记不记得，”
王青禾声音放得软软的，“今天晚饭前，奶奶在厨房里骂人了？”
王宝根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他跟着姐姐们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奶奶在骂人。
“奶奶那是在骂谁呀？”
王青禾追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敲得王宝根心里发毛。
“骂……骂妈？”王宝根不确定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对！”王青禾摇头，微笑的看着他，“是骂爸！爸败家，把家里的钱全给那个李寡妇了，奶奶很生气。”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也知道奶奶最喜欢你了，但是爸爸把钱都给了别的女人，就没钱给你买新衣服和糖了，奶奶能不生气吗？”
“生气！”王宝根听不懂王青禾话里的意思，但他听见了爸爸没钱给他买糖，他很生气，开始讨厌爸爸！
“是吧，奶奶也是太生气了，才让妈打的爸。可爸倒好，自己做错事还不服气，跟奶奶犟嘴，把奶奶气晕了——你说，是不是你爸的错？”
王宝根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脑袋瓜转不过弯。
他只记得奶奶总护着他，也总护着爸，可五姐说得也对，厨房吵架是真的，妈打爸也是真的……他呆愣愣的看着五姐，含糊地说：“是……是爸的错？”
“可不是嘛！”
王青禾轻拍了一下王宝根的小肉脸，“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爸气晕了奶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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