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的尽头,并非一片坦途。
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座巨大的石台前,背对着来者。
他的身形枯槁,仿佛已在此地枯坐了万古岁月。粗布长袍早已风化成絮,贴在他嶙峋的肩胛上,随不存在的风轻轻摆动。
他手中握着一支已经断裂的玉笔,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专注的姿态,在石台上铺展的古老卷轴上书写着什么。
每写下一个字,他的身体便会变得透明一分,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支撑这一笔一划的墨水。笔尖划过卷轴时,竟发出沙沙之声,如同枯叶碾碎于石面,又似时间本身在低语。
齐书沅放缓脚步,一步步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识海深处,那仅余一颗莲心的道种青莲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旋转起来,散发出柔和的青光,抵御着此地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来者“认知”的无形力量。每一次旋转,都带来一丝温润的暖意,自眉心扩散至四肢百骸,像是灵魂披上了一层薄纱。
终于,她看清了石台上那副巨大的卷轴。
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猛然顿住了脚步。
那竟是她前世在青云宗藏经阁内,亲手抄录过上百遍的根本功法——《九转玄功》的残篇!
字迹与她的笔法同出一源,却更加苍古有力,每一笔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道韵,仿佛那些文字本身就是活着的经脉。
而那个枯槁的身影,正在写下的,正是当年她遍寻典籍亦不可得,最终导致功法止步于元婴期的、那句遗失的关窍口诀!
“你是谁?”齐书沅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人手中的断笔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钢铁在摩擦,艰涩而古老,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喉咙深处的咯吱声,仿佛声带早已干涸千年。
“我……”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是最后一个……还记得‘道’该怎么写的……守墓人。”
就在这时,齐书沅识海中的道种青莲猛地一颤,莲心骤然亮起一道微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而熟悉的震波。
那波动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执着,像是穿越了无数层折叠的时空,只为传递一个最简单的符号……
【与此同时】
寒铁城熔炉室的废墟之上,塔莉亚依旧跪在焦黑的阵心。
她的双眼已经彻底失焦,流出的血泪早已干涸,只剩下两道恐怖的血痕,皮肤皲裂处渗出淡红的组织液,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但她的右手,依然死死地握着一截烧剩下的炭笔,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最后的执念,在龟裂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同一个符号。
那是齐书沅在教导她符文学时,最常用的一个基础符文——“安”。
代表着守护、平静与稳固。
“撑住!塔莉亚!”科尔半跪在她身侧,用那柄巨大的战斧当作拐杖,支撑着自己焦黑破败的身躯,对着她低声嘶吼,“信号……信号还没断!大师姐她还活着!”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地面上,那些由塔莉亚画下的、杂乱无章的“安”字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构成它们的炭迹突然开始自行蠕动、延伸,在塔莉亚停滞的笔下,飞快地逆向勾勒、重组。
最终,在所有幸存者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拼出了三个清晰的、力透纸背的大字。
“我在听。”
塔莉亚浑身剧震,失焦的眼瞳猛地汇聚起一丝光亮。
她呆呆地看着地面上那三个字,泪水终于再次决堤,混着脸上的血污滚滚滑落。
“大师姐……”她颤抖着,发出了不成调的呜咽,“你……你在教我写字?”
嗡——!
整座九极归元大阵的残骸,发出了悠长的共鸣。
那团包裹着小舟残魂的道源薪柴,火焰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仿佛一声跨越了两个世界的、温柔的回应。
【回到长廊】
石台前,齐书沅凝视着那个背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
那是一张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宛如古玉雕琢的脸庞,只是岁月在其上留下了太多的风霜与疲惫。
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眉心处,烙印着一道暗红色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玄奥印记。
那是一道禁制——“禁止言说”。
他将手中那支断裂的玉笔,轻轻放在石台上,推向齐书沅的方向。
“我用我全部的记忆,换你进来……只为……交还这根笔。”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道律文明,亡于‘被定义’……而你们……可以……重新定义。”
齐书沅伸出手,接过了那支断笔。
入手处,触感并非冰冷的玉石,反而温润如骨,带着一丝生命的余温,像是握住了一段尚未冷却的往事。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笔杆的瞬间,整条记忆回廊发生了天崩地裂般的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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