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回归,如同一枚投入深海的石子,在沉寂了不知多久的黑暗中,终于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齐书沅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是仪器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像某种不知疲倦的夏虫。
紧接着,是薇拉压抑着焦虑的呼吸声,还有一道微弱的、反复循环的电子音,解析着一段早已刻入她骨髓的影像数据。
身体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能量的空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像是奢求。
唯有左眼眶内,那枚律眼星纹传来一阵阵细微的、不属于她自己的搏动,如同心脏的余烬,固执地证明着它的存在,也无时无刻不在抽取着她元婴中最后一点微光。
薇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苏醒。
这位顶尖的义体医师眼下布满血丝,她俯下身,声音沙哑得厉害:“书沅?你感觉怎么样?”
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不断调试着床边的缓冲器,试图用最精密的能量约束,来延缓那枚失控的律眼对宿主的侵蚀。
旁边,小舟化作的蓝色光团也黯淡了许多,它正不间断地接入那枚碎裂玉佩中残留的信号,一遍遍地循环播放着齐书沅在巷道中以符手硬撼追踪箭的瞬间,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呼唤她沉睡的神识。
第三夜,子时。
齐书沅终于睁开了眼睛。
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双眼眸清明得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倒映着天花板惨白的光。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守在床边的薇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在梦里,已经死过七次了。”
薇拉的瞳孔骤然收缩。
齐书沅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明天正午,守秘会将在城市中心的旧日广场发动‘断链仪式’。他们会启动埋设在城市下的七座地脉祭坛,引发共振,以此切断星阵与第九节点的连接。而我,就是那个节点。”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在穿透这间屋子,看到了那个注定的未来。
“仪式启动的瞬间,我的神识会被强制剥离,灌入地脉,成为一个临时的、用完即弃的‘活体断路器’。”
“前六次,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反抗、挣扎、求饶,但结果都一样,神识被抽干,元婴崩碎。”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但在第七次死亡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整片城区的符箓,从防御结界到最基础的照明术,全部同时失效,城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向某种无形的存在求证:“就好像……我的存在本身,已经和这座城市的底层规则绑定在了一起。我不是节点,我是支点。”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那是影瞳的声音,第一次显露出清晰的波动:“你不是在做梦……你是在通过律眼,提前经历‘可能未来’。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被否决的未来路径。”
原来如此。
齐书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能看到未来,那未来,就可以被改写。
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之前的虚弱仿佛一扫而空。
“薇拉,小舟,听我命令。”
没有丝毫犹豫,薇拉立刻挺直了身子:“在!”
“薇拉,改造缓冲器,”齐书沅的思维快得像一道闪电,“以梦中记忆为蓝本,我已经逆向构建了‘断链仪式’的符阵模型。它的核心不是能量强度,而是同步率,七座祭坛必须依赖主持者和所有参与者的‘情绪共振’才能完美运行。我的心蚀感知能力,就是最好的干扰源。把你之前研究的心蚀结晶碎片找出来,加入缓冲器的能量核心,把它改成一个大功率的‘情绪扰频器’!”
“小舟!”她转向那团蓝光,“立刻潜入城市电网中枢,找到连接七座地脉祭坛的能量线路。我会把七枚微型符核的坐标传给你,把它们预埋进去,构建一个隐蔽的‘反向共鸣网’。我要让他们的能量,流向我想让它们去的地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推开,艾尔维斯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将一份加密情报放在床头柜上,言简意赅:“仪式主持者的身份查到了。是守秘会的元老之一,当年就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妹妹献祭给了星阵,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他的灵视印记,与星阵能量存在着天然的排斥。”
齐书沅献祭亲人以求力量,又是这种熟悉的戏码。
她冷笑一声,轻声道:“那就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灵视’。”
次日,正午。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旧日广场上,七座巨大的祭坛已经启动,繁复的符文在黑曜石般的坛身上流转。
七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光柱冲天而起,搅动风云,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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